我简直没法形容那是何等情形!

  我只想说,后世的天王巨星演唱会啥啥的很这相比,简直弱、爆、了!

  因为所有人都站起来……或者说是跳起来了!大家拼了命地喊出人嘴里所能发出的最高亢的声音,还手舞足蹈做出身体能发出的最大的噪音——我几乎有点后悔给差不多全城的人都安装上偃甲手足了,因为那些有偃甲腿脚的人都在用偃甲砸地啊砸地,合起来的声势极其惊人!

  节日庆典的气氛也迅速从狂热发展到着魔与疯狂!

  沈夜从黑影中缓步而出,看见他身影的那一刻,我整整一天烦躁不堪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了。虽然我感觉沈夜和平时……有些不大相同,尤其伴随着他缓缓走动,好像有什么声音细细碎碎地响着,但天太黑看不清,等他终于走到偃甲灯笼光芒能笼罩的地方,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众人震天动地的声浪不知不觉渐渐降低下来。

  我遥望着灯下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只觉脑中轰然,目光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沈夜确实已换上那件传说中千羽祭服,这件华服真心是璀璨夺目无与伦比!它原本是用成百上千种鸟毛所制,其上每一根鸟羽都经过精心挑选、五色斑斓而光泽妍丽,华月又耗费大功夫将它改制了一番,在它的最外层添上了许多漂亮的孔雀绿羽,后面也拖着华丽的孔雀尾羽,远远望去便如仙界的五色祥云一样华美惊人,亦如最奢侈的锦缎一样流光溢彩。

  而且沈夜每走出一步,那些漂浮在夜空中的偃甲灯笼的光线恍恍惚惚、明暗不定地照映其上,可能是整体视觉效果太过炫目耀眼的缘故,整件祭服的颜色居然还在不断地朦胧变幻,那真是说不尽的光华烂漫、熠熠生辉!

  穿着它的沈夜,宛如皓月之下一个奇异而引人瞩目的发光体!更兼之他披发跣足,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一圈圈银色的铃铛,随着他缓缓走动,清脆悦耳的铃声不断响着。

  我完全、彻底地看傻了!

  更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夜竟然连平时束在脑后的头发都散开了!那长长的黑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并且他的眉心和眼角都用黛绿色、熠熠发光的颜料勾画着复杂的图腾纹饰,额头两侧的发辫上也分别装饰着两簇特别蓬松美丽的孔雀羽毛。

  ——这装扮当真……太过惊艳!

  我心驰神往!只觉上古诸神仪姿之美……也不过如此了啊!

  而且我敢发誓,全场和我一样想法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因为大家都傻了,也不再乱哄哄地嚎叫着闹腾了!

  沈夜就在一片寂静中慢慢地走上三层高台,从华月手中接过那个孔雀面具,自行戴上。

  我心中一动,虽然他举止一如平常沉稳,我却敏感地察觉到……他走路比平时要慢上那么一丁点,行动好像也有一丝丝……迟缓?

  怎么回事?但不容我细想,沈夜已经转身朝神农雕像的方向行礼,然后转回身,问了身旁的祭司一句话。

  由于他那只孔雀鸟头的面具只遮挡了上半张脸,虽然隔得稍远,以我超强目力还是看着他的唇形猜出来,他问的似乎是:“祝祭何舞?”

  那祭司好像有点不敢看他,低着头回禀道:“属下等斗胆,是……破军大人亲自择定的……”

  由于那人脑袋低垂下去,我看不到嘴型,猜不出后面的话。

  咦,这里还有我啥事?

  我不由蓦然想起前两天,因为沈夜一直不见踪影,有人跑来请我择定祝祷之辞。说实话我没太弄明白那一大摞祝祭词到底有啥分别,我看了看第一行最上面写着神农祭词,心想选它肯定没错吧,这个理应最保险。但当时那个祭司好像呆了呆,还偷偷抬眼看了看我,见我没反悔,这才应诺退下的。

  ——此刻我闪电般地回想起那古怪的一幕,心里一下子紧张进来了!

  不好,难道……祝祷词选错了?祭祀神农大神,有什么不对劲吗?

  假如我没看错,沈夜怔忪了一下,居然又多问了一句:“都备好了?”

  那人又躬身一礼,然后挥了挥手,几个戴着面具的祭司依次上来,其中两人拿着造型特异的手鼓,三人各自都拿着一截大约三尺长的竹子。他们围绕着高台一圈盘膝坐下,彼此相隔的距离差不多。另外一人手捧托盘而上,托盘里有一卷丝帛,和一只形状有点像后世神乐灵似的祭铃,那人将丝帛缓缓展开,绕台整整一圈。

  那东西已然陈旧不堪、甚至连原本什么颜色也看不太出来,边角都焦黄破损了。

  我知道流月城人保存珍贵东西一向使用岩心玉决的,莫非……此物存在过的年代,会在那法决发明出来之前么?

  方才五名盘膝而坐的祭司合力将那不知是何物的丝帛小心翼翼捧在手中,最后那人将木托盘捧至沈夜面前,单膝跪下,双手举高。

  沈夜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好似往我这边淡淡地扫了一眼,弄得我浑身一个激灵,然后他收回眼神,缓缓拿起那串祭铃。

  这时候被沈夜太过惊艳的孔雀装扮震撼到,因而寂静下去的人群中又嗡嗡声又起。这轮议论就小声多了,我要很仔细留心才能听道:

  “不、不会吧?”

  “不会,是……那个?”

  “天啊,我,我一定在做梦了……”

  “难道,大祭司他……”

  “那个,几百年都没有……”

  “是神农神上的……”

  “神农祭舞……”

  ——?!

  神农祭舞?什么东西?

  此时那两名祭司开始一下下敲响两只手鼓,那鼓个头挺小的,声音却传出很远很远,音调十分单调沉闷。同时另外三人也吹响了那几截三尺长的竹子——我这才恍悟那竹子上面有孔,原来是竹笛啊,它声音怎么说呢,古朴得实在有点……嘈哑难听了。

  然而全场迅速重新安静下来,这次的安静和以往不同,大家仿佛激动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让我有种……同时听到数千人的心跳的错觉!

  沈夜依旧以那种缓慢的步调走到三层高台的正中央,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祭铃,好似在试声音,铃铛发出一阵哗啷啷的清脆声响。

  我知道我这时应该从那巴掌大小的点评高台上下去了,不管如何接下来跳祭舞之人都是我师父、烈山部的大祭司!我还端着一副评头论足的架势,高高居上委实不妥,可我真的……不愿意下去啊!

  呃……难得这么好的观看位置,浪费了多遗憾啊……

  反正没人上来叫我,我索性假作不知,眼皮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沈夜,生怕错过一眼,就会……抱恨终生似的!

  沉闷的鼓声和单调朴素的竹笛声咚咚砰砰吱吱喳喳响了半天,终于配合到一起了。方才那捧帛书的祭司转过身,恭敬地向神农雕塑躬身行礼,然后走到那展开的陈旧丝帛之前,开始从头念诵上面记录的词句。

  我登时觉得右眼皮一阵狂跳!尼玛我终于知道我做了什么傻事啊啊啊!我本来出主意让沈夜跳舞,以为随便跳上三两分钟就算完事了,一支舞曲的时间嘛,让大家高兴一下而已!

  没想到流月城的祭祀之舞远远没这么简单!他们要还正式念诵一段祝祷词,然后跳与之相应的祭祀之舞。

  我的天!如此一来,那么老长的帛书,沈夜他……究竟要跳多久啊?

  我留神听了听祭词,第一段的题目好像是《扶犁》、《丰年》什么的……大意是说神农神上教导烈山部子民种五谷、制耒耜、治麻为布、作五弦琴为乐、削木为弓、制陶储物、酿酒娱乐等等……

  “……天雨粟,神上遂耕种之;作陶治斤斧,为耒耜徂耨,以垦草莽,然后五谷与助,百果藏实……”

  “……神上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

  由于词句太过难懂,渐渐我就听不入耳了,尤其沈夜开始有动作时候,我的全部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过去,几乎忘了一切!

  那鼓声和怪模怪样的笛子明明很难听的,加入沈夜手中祭铃、以及缠在手腕与足踝上一层层音阶不同的细碎银铃声后,居然化腐朽为神奇,渐渐融合成一种极为奇异的旋律!

  沈夜举手投足并不快,甚至我感觉他只是认认真真地抬手,摇动祭铃,挥袖,俯身,低弯下腰,往左右旋转而已,没有一点多余的漂亮花哨的卖弄……

  但他起舞的举动之间却仿佛隐藏一种着天然的韵律,那些祭铃随着他动作叮叮咚咚、连绵不绝地响成一片,最奇特的是竟分辨不出音节到底是紧是松、是快是慢,似乎以乐声将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折都衔接得天衣无缝,浑然天成,真恍若一只雍容堂皇的孔雀,正潇洒灵动地腾跃昂首,欲要展翅高飞……

  随着沈夜的舞姿,高台之上仿佛骤然爆发出一片片璀璨的光辉——他的黑发在空中飘散着,那件璀璨夺目的千羽祭服上闪过瞬息万变的华光,光芒一阵阵颤动,渐渐幻化成赤橙黄绿情蓝紫各色光幕,宛如一场奇幻莫测的极光,模糊的幻象中似有无数明丽的彩蝶灵鸟,摇动着七彩斑斓的斑翅,沉迷于那摇曳不定的眩美的诱惑,旋舞着、寻找着、接连不断地扑面而来……

  美丽得……犹如一场不可思议的焰火!

  我恍如置身梦境,眼前掠过一阵阵恍惚的光晕……我仿佛看见上古时代的洪荒大地在我眼前慢慢展开……一个和神农雕像一样面容和蔼的男人走过荒芜的土地,教导信仰他的部族种植五谷,将难看的褐色的土地变成种满谷物的绿色山谷。我看到他指导烈山部的先祖们织麻为布、制陶为器、使用烈火锻造兵器农具……

  心中似乎有个声音不停地大声提醒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实的!这是幻境!是幻境!不要被迷惑!被虚假的任务场景所迷惑,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我充耳不闻,一心只痴然注视着场中那十分谨慎地完成祭舞的男人!

  ——往昔我不知欣赏过多少绝代佳人倾国倾城的舞姿,那些天纵奇才的舞者有男有女,沈夜的跳舞技能与之相比,当真很是……幼稚!甚至许多地方还颇为生疏僵硬,但我看得出来,他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偷懒!他是那么用心、那么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哪怕既不娴熟也不习惯,他却以无上谦恭赤诚之心认真对待着,让我看得……如醉如痴!

  但我也渐渐察觉,他动作有时候确实不太流畅,尤其是那种幅度很大的连续旋转动作、或者他深深俯身而后再抬手跳起来时,他会滞涩大约一两秒,尽管不太明显,然而有几次这样,我便已经注意到了!

  我的心渐渐越提越高,这……不对劲!他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是神血隐患还是……对了,这些天他好像都滞留在下界,人间浊气甚重,他不会……生病了吧?【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