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神女墓里究竟发生何事,或许只是夺舍……”
“莫信他人胡说,若有人胡言乱语,杀!”沈夜打断我的话。
“……是。”我抬头看着他,这坚定的目光是初七的,未擦净的泪水却属于年轻的谢衣。
我猜沈夜心软了,哪怕只是因为种种不知名的缘由心软一刻,亦足够了!
因为……他往床里挪了几分。
我惊喜地看着他,露出一副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被他冷待、现在终于被原谅的表情。
“属下会严惩胆敢胡言乱语之人。”我小声说。
我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论是我在神女墓意外恢复生机的身体,还是……今后我与他的事,倘若有人非议我什么……杀了便是。
我刚刚还坐在地上,衣服上有灰尘。我把外衣脱了,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蜷缩在他身边。
不得不吐糟这张人间格局的床榻与大祭司寝殿里的那张相比,真是太过窄小了啊!
除了他神血发作的时候,我们虽然同塌而眠,却甚少会离得这么近……唔,如此拘束的姿势有点不大习惯。
过了片刻,大约怕我穿着中衣睡觉着凉,沈夜还是把被子分给我一半——尽管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多谢主人。”我受宠若惊地小声说,他没说什么,容忍我往他那边挤了挤。
反正下界的床太小……不能怪我逾矩,是吧?
我像往常一样躺在他身边,心里平静多了。我默默地思索着,这关总算是过了,下一步,怎么才能让他吃东西呢?
看来要一步一步来啊。先让他接受有谢衣记忆的初七,渐渐的,只要我把行事风格缓缓偏向“听话的谢衣”,一点一滴、温水煮青蛙的策略,应该可以混过去吧?
对了,紫胤这个人,听说以后会很宠徒弟的。之前为了谋算他的友情,我特意调取过他的全部资料,此人待友极诚,这一点还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的。
嗯,对他用用苦肉计,不知效果如何?
于是,我彻夜未眠,仔仔细细设计出一条相当巧妙的计策。
翌日,我一大早就起来了,端着那碗沈夜昨天没喝的粥来到后山小路上,选了一块石头坐下。
这时辰紫胤差不多要晨修完毕,这条路是他回剑阁的必经之路。
晨曦初现,我背对着石径小路,感觉一股精纯的剑气缓缓往这边过来了,我作出一副茫然状看着手中粥碗,用瓷勺搅了几下,一勺勺舀起凉粥塞进嘴里,一边咽下粥,一边默默流泪。
果不其然,那剑气的源头在身后停下了。
“谢衣?”我听到身后紫胤清淡的声音。
“啊……?”我装作发呆被惊扰到了,愕然回头。
“是紫胤啊,早。”我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他那对飘逸俊美的白眉都凑到一起了:“发生了何事?”
“啊……什么?”我装作不觉地又舀了两口粥喝。
他以目光确认了一下我脸颊边的泪水,眉峰蹙得更紧了:“你……竟不自知?”
我明白他的意思:要伤痛到何等程度才会如此啊?
我假装出一副失魂落魄、连他的话都听得恍恍惚惚的表情,失神地一直盯着粥碗,而后忽然抬头一笑:“噢对了,你替我尝尝,很难喝吗?”
说着我站起来,把粥碗举到他面前,他分明被我的哀绝震憾到了,不由自主地就着我的手喝了两口。
“……尚可。”他说着,脸上诡异地浮起一片红云。
虽然我隐约觉得他脸色古怪,但不解何意,只好忽视了。
“给他的?”他问。
我黯然点点头。
“他不肯喝?”
我摇摇头,将剩下的凉粥一仰脖子,都倒进嘴里,随后转身往山林中走去。
“你去做什么?”
“师尊不喜,我去找找新鲜材料,重煮一碗。”
紫胤一把拉住我袖子。
“……谢衣,你那日曾与我说,他是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
我背对着他暗暗一笑,果然,上钩了!
“是。”我毫不迟疑道。
“你那时分明还说,他待你很好?”
“是!”
“很好?就是这般好法?”
“……紫胤,我没办法……吃的东西,我做不好……”
我说着捂住伤处,装作一副情绪过于激荡引发内伤的样子。这甚至不必假装,我的确内伤未愈,只要将虚弱展现出来给他看就是了。
紫胤立时将我扶住,右掌按住我的后心,输送了些灵力给我。
“呵……抱歉,一点私事,让你见笑了。”
由于帮我输送灵气,他发现了我大冬天还穿着两件单衣,虽说法术高强之人不惧寒暑,但我现在分明内伤未愈啊!
“天寒地冻,你内伤甚重,为何不多加衣物?”
“啊?呃……师尊只给……做了……这两件。”
我含含混混地把“做了”俩字隐匿下去,我相信他只听见了“……给了……这两件。”
本来就是嘛,我和沈夜还在冷战中呢,他没功夫替我缝制爱心衣服。
紫胤半晌无语。
我心道火候差不多够了,再加码就显得刻意为之了。
“啊紫胤,下回再跟你闲聊可好?也许我煮的粥……太难喝了,不合师尊的口味。我这便去抓只山鸡,换种煮法试试。”
我说罢冲他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我想,如果他确如资料所录那般重视友人之情,亦如资料所示一样宠溺徒弟,那他今日必会和沈夜好好交流下“师道“的问题!
我哼着歌去后山抓了只山鸡,回来跑到厨房里精心炮制,由于沈夜昨夜没有再距我于千里之外,今天心情甚好,真是看山山绿、看云云白啊!
我想着那两间小木屋是我游荡江湖那会儿,偶尔来看看紫胤的时候住的,我自己临时住几天尚可,住上一段时间便有些简陋了,何况两人一起住也嫌太挤了。
衣食住行这些方面我不甚在意的,可万万不能委屈了沈夜啊,过两天还是重盖几间吧。
噢对,不能是大祭司寝殿那死气沉沉的色调,容易勾起不太好的回忆。风格要活泼点,色彩要温暖点,门口种一排桃树,门后种些竹林……
我正想入非非呢,手指却突然一痛。
“啊!”
切到手了!我疼得直甩手,血都流到切板上了。我一头黑线,从水缸里舀水冲了半天手指,等不流血了,找了块布缠上。
结果跑来跑去一折腾,不小心踢到门口扣着那只山鸡的笸箩,那只山鸡咯咯咯咯地逃出来,伸着脖子想飞。
我连忙抓鸡,因为手指受伤了动作不灵活,还被那只山鸡狠狠啄了好几口。
啧!早知道就不为了新鲜留着你,早该在后山就把你一剑砍了!
我处理好那只可恶的山鸡,亲自烧火、洗米、炖鸡、煮粥。
折腾了好半天,终于做好了一碗山鸡粥。
我往后山走去。
方才设在门口用以隐匿行踪的法阵被人触动过了,紫胤进去了吧?
我刚才烧火的时候熏到了眼睛,我一手揉着眼睛,一手端着粥,用胳膊顶开门进去。
紫胤果然在!
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但是紫胤一脸坚决地站在那里,一副和沈夜对峙到底的神态。
好朋友,没说的!我在心里默默替他打气,别怪我又谋算你啊,全天下能跟沈夜气势抗衡的人,我眼下只能想到你啊。
今日就算我欠你一次,下回你有事,我一定义不容辞、两肋插刀帮你到底!
沈夜见我进来,脸色更沉了,一声冰冷冷呵斥:“你去哪儿了?”
他果然生气了,我可是跑出去一上午,故意没和他报备行踪啊。
我半真半假地一哆嗦,手里的粥碗差点砸了。
“去……去煮粥。”
有紫胤在,我怕穿帮。初七的事我一直瞒着世人,这时候不方便叫他主人,但在沈夜面前我还没打好铺垫,也不能叫师尊,我装作被吓着的样子嗫嗫嚅嚅。
“谁许你去的?如此胆大妄为!是否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我闻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惨白地跪下了。
我就知道,这事又触碰到了他的底限,他一定会劈头盖脸地发火。
一旁的紫胤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在紫胤面前可一直维持着谢衣温和儒雅的样子啊,突然变得这么胆怯,我猜他有点适应不能。
“这便是你为师之道?”听声音他也怒了。
我跪在地上拼命给他使眼色,假装出一张“我师父大病初愈心情不好,求你看我面子别跟他计较”的可怜脸。
“可笑,本座的为师之道还用不着你来教!”
哎?不好,这话似有踩雷区之嫌啊。
我赶紧用“你再说话我就自杀”的眼神看着紫胤。
他看了看捧着粥碗跪在地上的我,不忍地摇摇头,终于罢休似的对沈夜道:“哼,好话说尽,谢衣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有弟子如此,夫复何求?你好自为之罢!”说罢拂袖离开了。
既然紫胤走了,我对沈夜的称呼就没问题了。
我立刻调整眼神看向沈夜:“主、主人,属下……给主人……”
沈夜一挥袖子,我立刻闭嘴了。
然而我心中狂喜,起效了!他们俩刚刚讨论完师道师道师道的嘛,听我这么叫他,他有点刺耳扎心。
我可怜巴巴地注视着他,眼神介于初七和谢衣之间。
我努力让他认为,我在恢复谢衣的记忆后,虽然自己没感觉,但确实行事渐渐受了影响。【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