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什么?”
“你的手。”
两人同时开口。
苏凉把双手举到眼前看着被琴弦割伤的手指轻笑道“破了皮而已。不到伍家走了一趟感觉沾染一身晦气。”
“我烧了水。”宁靖说。
苏凉往厨房看灶膛里熊熊的火光跳跃着温热的气息飘散出来。
对于宁靖昨夜猜到她是被伍赟抓走赶去伍家躲在暗处确定她安全暗中搜查伍家父子的罪证又赶回来提前烧上洗漱用的水……这一气呵成的操作苏凉深深佩服。
宁靖去添柴苏凉就靠在厨房门口跟他说话等着水开了之后去洗澡。
“伍槐安的密室里有个还活着的姑娘?”苏凉问。
宁靖微微点头“嗯。”
苏凉叹气“经历过那种事她被救出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那姑娘是个无辜且悲惨的受害者那般遭遇会让她余生都蒙受阴影不被世俗所容。
“后花园的尸骨你是怎么发现的?”苏凉很好奇。
“并排种了六棵柳树大小各不同且有次序。”宁靖说。
苏凉眸光微凝。
柳树在这个世界有驱鬼辟邪的意义极少有人种在家里。
三年六起少女失踪案伍赟每隔半年给伍槐安抓一个姑娘。伍槐安玩厌了抓来新的前面的便被杀了埋在后花园的柳树下。
之所以没有毁尸灭迹苏凉怀疑这也是伍槐安变态行径的一环。说不定他常常去给柳树浇水看着柳树“回味”那些猎物。
每死一个姑娘栽种一棵柳树。
最早的柳树跟最后栽种的柳树之间高度和粗细都随着时间递减。
这种细节不知情的人极难发现。
“不对。”苏凉蹙眉“算上密室里没死的那个就七个了。穆飔说一共是六起失踪案。”
并不是说北安县三年里只有这六个姑娘失踪而是这六起失踪案子因为相似性被归到一处成为一桩大的悬案。
共同特征是失踪的姑娘都是“村花”级别的十五六岁未婚处子深夜时分在家中消失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任何线索半年一个。
苏凉正在想或许有一家丢了姑娘没报案或县衙没发现。
就听宁靖说“是七个。最早的一个并非北安县人氏应该是伍槐安曾经在京城的未婚妻。他受伤之后两家解除婚约那位小姐便神秘失踪了。”
苏凉忍不住爆粗口“死变态!”
宁靖接着说“真正主张解除婚约的是伍槐安但因他受伤他的未婚妻同意解约没有坚持嫁给他后被传成是她嫌弃伍槐安残废将他抛弃。”
伍槐安的未婚妻没有如他所愿如世俗标准无怨无悔地坚持嫁给他守活寡便被他和人云亦云的看客泼了一盆脏水成了薄情寡义之人还被他暗中抓来北安县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含恨而终。
只是想想就令人发指。
若非这次丑事败露可想而知接下来还会有无数女子受害。而那对父子远离京城在北安县逍遥自在无法无天。
苏凉舒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账本找到了吗?”
宁靖摇头“没有。”
“那东西未必藏在伍家。”苏凉说。
水烧好了宁靖把热水送到苏凉房间。
往日里没有如此今天是因为苏凉的手受伤了。
苏凉正洗澡有人敲大门。
随后听见白大娘和白小虎的声音。
“凉丫头在家吧?我们去赶集听说一桩大事!新来的县令穆大人破了好几年的悬案就是丢了好些姑娘的那桩案子。你猜是谁干的?”白大娘瞪着眼睛脸上残存几分当时得知此事时的震惊之色。
宁靖面色平静地摇头“不知道。”
房中的苏凉竖耳听着都能想象到接下来白大娘会一拍大腿拔高声音说“你们绝对想不到!竟然是……”
院子里白大娘的模样完全如苏凉所料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你们绝对想不到!竟然是伍老将军跟他的儿子!真是猪狗不如!”
“宁大哥你认识那两个坏蛋吗?”白小虎问宁靖。
宁靖再次摇头“不认识。”
白小虎握着小拳头说“他们肯定长得可丑可丑了!都是大坏人!”
宁靖微微点头“你说得对。”
“听说穆大人要押犯人回县衙好多赶集的人都没回家在镇上等着看呢!”白大娘说“我们原也想瞧瞧又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就回来了。”
白小虎握着小拳头“我听见有人说要回家拿臭鸡蛋砸死那俩大坏蛋!”
苏凉听在耳中怀疑消息是穆飔故意散播出去的不然不会传得这么快。毕竟事情才发生知道的人本来很有限。
曾经伍赟和伍槐安得了多少美名如今都会加倍反噬到他们身上获得更多的憎恶和怨恨。
白大娘分享完新闻就带着孙子走了。本来还有件事想找苏凉说但宁靖说她看书困了这会儿在睡觉。
苏凉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给手指抹了点药一身清爽再出门的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
此时飞雁镇上人头攒动都朝一个方向张望着看两辆囚车缓缓驶了过来。
人群中有受害姑娘的亲人更多的是义愤填膺的百姓纷纷把早就准备好的烂菜叶子臭鸡蛋砸向囚车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伍赟披头散发高声喊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臣是被陷害的!”
伍槐安醒着双眸紧闭。
一个臭鸡蛋砸到他头上碎裂后液体流下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双眸赤红干呕起来。
按说以伍赟的身份地位北安县的县令是管不到他的。
矿山名义上归官府管辖但当地的官府只是为采矿提供基础保障和人力真正看管的都是朝廷直接派的兵。
更别说如今伍赟并未受审就直接上了枷锁和囚车。
但百姓不管这些只觉得解气。
有细想的人更加相信传闻认为穆飔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并非小小县令。
穆飔坐在押解队伍最后的马车里赶车的是他的心腹长安。
“不是宁靖还能是谁呢?”穆飔不是第一次发出这种疑问。
长安皱眉“还有先前死囚逃脱害人那次也是有神秘人在暗中帮主子会不会跟这次暗中协助的是同样的人?”
穆飔点头“应该是否则没这么巧合。”
“上次事发那日正好苏姑娘和宁公子去了县城。这一次苏姑娘直接牵涉其中但她在明面上暗处那个帮我们找到证据的人属下也觉得最可能是宁公子。”长安说“可属下送苏姑娘回去宁公子分明在家看起来从未出过门。”
“你觉得宁靖跟苏凉关系如何?”穆飔问。
长安想了想说“看起来关系很淡并不亲密但极为默契。”
“苏凉失踪宁靖会无动于衷吗?”穆飔再问。
长安不假思索地摇头“当然不会!”
穆飔靠在车壁上眼眸微微眯起“这就是了。两次都那么巧合或许根本不是巧合。那个暗处的神秘人就是宁靖。”
“可宁公子看起来虽然不文弱但也是个不会拳脚功夫的书生模样。”长安说“苏姑娘曾当街跟人打斗宁公子并未出过手。”
“他不出手可能是不会武功也有可能是深藏不露。”穆飔说。
“如果真是宁公子他何必瞒着主子呢?跟主子合作岂不是更好?对他也有好处。”长安不解。
穆飔轻哼“因为不管是他还是苏凉都只是在替天行道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帮我。我倒是想合作他们不稀罕。”
长安感觉他家主子又开始阴阳怪气识趣地不言语了。
良久后穆飔又突然开口“最好这次能扳倒北静王府让宁靖用不了邢玉笙的牌子到时他们就会主动找我了。”
长安:……他家主子一向眼高于顶十分傲气头一回如此拉拢人对方却不太领情。
长安再次提出要不要试探一下宁靖。
穆飔仍是拒绝了“不必试探。就是他没别人。但我不明白他若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会被宁家赶出来?怪得很。”
回到县衙之后穆飔暂时放下对苏凉和宁靖的探究开始专注于伍赟和伍槐安的案子。
他凭着身份拿下伍家父子但真要处置他们还得请示皇上。
且他计划把这件事闹大最好人尽皆知把伍赟背后的人给引出来。
他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破了少女失踪案是个意外收获对他的名声颇有助益但铁矿走私案才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穆飔写了奏折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去。
伍赟和伍槐安父子明面上被关在县衙的牢房但那只是“诱饵”。
牢房里是穆飔手下两个高手假扮的犯人他认为接下来一定会有人前来劫狱或是杀人灭口。
真正的伍赟和伍槐安所在的地方只有穆飔和长安两个人知道。
……
晚饭苏凉做了两道宁靖爱吃的菜感谢他的关照。
两人正吃着饭苏凉的手突然一顿“坏了!昨夜我会被抓走就是因为你去盯着牛婆子了!怎么把她给忘了!”
伍赟肯定想不到他能把苏凉这个“祸害”掳走真正的根源在于牛婆子。
是昨日宁靖路遇牛婆子发现她眉心有黑雾猜测她要害人夜里便出门去查留了苏凉独自在家。
正好就在宁靖离开的那段时间伍赟出现带走苏凉才有后面的事。
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太多苏凉是真把牛婆子给忘了干净这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万一牛婆子今日杀了人他们没能阻止那就糟了。
宁靖面色平静“她买了老鼠药打算今日趁着刘蕙兰娘家人去赶集往她家井里下药。”
小寡妇刘蕙兰大抵是不会去赶集的她在家牛婆子避着人上门碍于以前的关系想进去并不难。一旦得手死的就是刘蕙兰全家。疯了的牛婆子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苏凉看宁靖的脸色便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没忘。你做了什么?”
“打了她一下。”宁靖说。
苏凉轻咳“这么轻描淡写?”
“她应该傻了吧。”宁靖说。
本来宁靖解决牛婆子的事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但当时苏凉突然被掳走宁靖不想耽误时间出门去找苏凉时顺路到牛婆子家持棍敲了她的脑袋带走了老鼠药。
“那就好。”苏凉点头“又耽误了一天明天要好好练武。”
……
翌日天不亮苏凉就起床跑步练功。
宁靖烧好水他们各自洗漱然后苏凉做早饭两人吃完宁靖收拾厨房苏凉利用洗衣服的时间消食把衣服晾在后院时太阳才刚升起来。
按照日程表今日还是练鞭子。
尚未开始敲门声想起。
苏凉开门见又是长安站在外面神色不耐地问“何事?”
长安很客气“伍赟和伍槐安的案子主子请苏姑娘到县衙去一趟录证人证词。”
“县衙有专门录证词的纸?”苏凉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长安愣了一下摇头“那倒没有。”
“好稍等。”苏凉话落转身回去并没有请长安进来的意思。
长安有些莫名就在外面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苏凉拿着两张纸走过来交给他“我的证词。”
长安接过来字迹并不陌生他脱口而出“宁公子写的?”
苏凉摇头“我写的。”
长安对于苏凉跟宁靖字迹相同这件事有些惊讶大略看了一遍两张纸写满了条理清晰事实阐述得很明确最后苏凉签了字按了手指印。
如此长安也不好再坚持让苏凉去县衙。穆飔交代过千万不要得罪她。
长安收起苏凉的证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苏姑娘家里可有什么吃食?”
“有包子。”苏凉说。
长安眼睛一亮“那……”
苏凉轻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主子上次来吃饭五千两的饭钱还没给你们不会忘了吧?”
长安一脸尴尬“这两日太忙没顾上。”
苏凉把早饭剩下的两个包子包起来给长安“一个包子一百两下次一起结算。”
长安捧着两个只有他拳头大且已凉透的包子有点无语。
穆飔想跟苏凉和宁靖合作但苏凉一心只想敲诈他也是醉了……
而长安不知道的是苏凉关好门转身就笑着对宁靖说“包子没了中午我们吃饺子。”
宁靖不解“饺子?那是何物?”
“到时你就知道了。”苏凉卖了个关子。
……
穆飔见长安一个人回来就皱了眉“她呢?”
长安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递给穆飔“苏姑娘给的。”
穆飔打开闻了闻唇角微勾“看来昨日合作愉快难得她主动请我吃东西。如今想想当时我们配合真是太默契了。”
长安弱弱地说“苏姑娘说一个包子一百两跟上次的五千两饭钱一起结算。”
穆飔脸一黑咬牙道“可恶!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长安脱口而出“养宁公子啊!”
穆飔:……
把包子交给丫鬟去加热穆飔问起正事来。
长安连忙把苏凉的证词给他他见到笔迹也愣了一下“她的字是仿着宁靖写的?”
“可能他们本来的笔迹就很相似。”长安说。
穆飔摇头“他们今年才认识笔迹怎么可能这么像?她定是专门模仿宁靖的字。”
长安感叹“苏姑娘真的很喜欢宁公子连他的字都要学且学得这么像定是很用心的。”
“她在家做什么?为何不肯来?”穆飔问。
“不知道。苏姑娘一脸不欢迎的样子属下没进门。可能是她想跟宁公子单独待在一起不愿被打扰吧。”长安说了他的推测。
穆飔放下证词“她写得很清楚这就够了不来也无妨。我又上了折子请父皇派人来接伍赟的职镇守矿山。我给父皇提了个人选。”
长安好奇地问“是哪位老将军?”
乾国一南一北两座矿山素来都是老将镇守这是干系重大做得好却也没什么前途功绩可言的烫手山芋不适合年轻将领。
穆飔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来“年锦成。”
长安一愣“皇上十分器重年将军他前程大好不会被派来看守矿山吧?”
“我跟父皇说这边形势复杂需得有个文武双全的能人来协助我肃清北安县。”穆飔说。
“若年将军真来了也不会待太久且可能会分掉主子的功劳。”长安说。
穆飔摇头“他名义上只是来接伍赟的职。虽然是去年的武状元但并无打仗经验这么好的历练机会太子皇兄若是阻拦可就是不分轻重了。”
长安会意。或许穆飔故意提年锦成就是期待太子阻拦惹皇上不快。
“年将军来可能不会真心帮主子反而会坏事。”长安有此担忧。
穆飔似笑非笑“那是你不了解年锦成。”
年家是太子派的在顾家出事后年家就打算让年如雪进太子府当侧妃但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了。
太子和二皇子都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端木忱的生母是颇得圣宠的贵妃他跟那两位兄长一直以来明争暗斗不断。这次自请来北安县调查铁矿走私案是端木忱在为自己博前程。
……
苏凉包好一个饺子给宁靖看“我们那边逢年过节都吃这个。”
宁靖学着苏凉的样子包了一个馅儿放多了破了又重新尝试很快就学会了后来包的比苏凉更快更好看。
“只能做成这个样子?”宁靖问苏凉。
苏凉摇头“有不同的包法我知道但没试过。”
宁靖素来乐于尝试新鲜事物苏凉简单描述后他便试着包起别的形状来认真专注的样子仿佛在做艺术品。
最后苏凉还是只会包元宝饺子而宁靖“自学成才”包出了苏凉所知道的所有形状的饺子……
饺子下锅白胖胖圆滚滚地浮起来。
苏凉调好蘸汁饺子就出锅了。
正午阳光和煦两人对坐在院中石桌旁。
两盘饺子一个凉菜。宁靖从房中拿了一小坛酒出来。
苏凉尝了一口甘醇清冽。
“这是成亲那天夜里给年锦成的那种酒?”苏凉问。
宁靖点头“梁叔自己酿的。”他也是第一次喝。
饺子很美味吃到最后苏凉斟满酒举起来看着宁靖正色道“那件事再问我一遍。”
宁靖给自己倒酒声音淡淡“苏凉你愿意留下为我做事吗?”
苏凉跟宁靖碰了杯“好我应了。”
经过最近的几桩事苏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上太多不足同时越发佩服宁靖。
昨夜临睡前她认真思考过反正也无处可去跟其他人来往都得隐藏自己在宁靖面前则完全不必。
苏凉决定以后就跟着宁靖混了。
虽然先前她也没打算走但没答应留下给宁靖做事就随时可以走。
如今给出正式的承诺自是不同。
放下酒杯苏凉轻笑道“希望你不要坑我。”
宁靖摇头“不能保证。”
苏凉轻咳“我可以反悔不?”
宁靖再次摇头“我相信你的人品。既已承诺反悔无效。”
苏凉看着宁靖突然有种她一时冲动把自己给卖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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