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室里,林东对外面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他讲了一会妖魔乱世的现状,就开始从永安镇向外,给孩童们普及稷城、东陵郡乃至齐国的广阔。
这些是他向往却不曾到达的地方,如今这份向往也传承给孩童们。
这一番教导,与毛老夫子往日的植株辨识等内容截然不同,让孩童们耳目一新,听得极为入神。
林东也暗暗点头,在他的内心里,杂学,就是教授孩童们如何认知这个世界。
“啊——”
就在这时,响起一名小女孩尖利的叫声。
林东连忙望去,只见一位脸蛋圆圆的小姑娘,手指哆嗦的站在课桌前。
“发生什么事了?”
他走到近前问道。
小姑娘还没有缓过神,颤颤巍巍的指着一旁的书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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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同桌,坐着一名皮肤黝黑、身形瘦弱的小男孩。
而在那桌上,有一条弯曲的蜈蚣,背部如同镶一条金线,在书本里游弋。
“先生,元宝……元宝他放了蜈蚣过来!”
小姑娘气愤的指责道。
她的目光落在前排一个身穿锦衣的小男孩身上。
看来他就是元宝。
林东瞬间明白了一些来龙去脉,是这位叫元宝的孩童故意放出蜈蚣,吓圆脸蛋的小女孩。这条金线蜈蚣随后蹿到旁边这位小男孩的课本上。
蜈蚣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只见眼前的小男孩仿佛吓傻了一样,黝黑的脸色上泛着白。
“哈哈哈!好玩!好玩!”
这时候元宝大笑起来,丝毫也不在意被新来的先生发现。
林东瞪他一眼:“胡闹!”
然后,他走到瘦弱的小男孩身前,右手一探,精准的掐住扭动的金线蜈蚣,提将起来。
这蜈蚣也是药材的一种,因此他非常熟悉,手到擒来。
元宝吐吐舌头,冲小女孩和小男孩嘲笑道:“噜噜噜!胆小鬼!”
林东看得来气,随手将金线蜈蚣扔在元宝的课桌上,说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
那蜈蚣一跳,跃到元宝的手臂上,向衣服里钻。
元宝瞬间脸色煞白,吓得哇哇大叫,不停用手去拍,可是蜈蚣竟然少见的灵活,很快钻到了肩膀处。
他捉蜈蚣来的时候,是家里的仆役用布袋装起,自己根本没有接触。
谁料如今这金线蜈蚣竟然爬进自己的衣服里,他左右抓不到,不由吓得眼泪流出来。
林东见他这般模样,再次探手一掐,从他的肩头衣服缝里,捉住蜈蚣的肢体拽出来。
他看着惊吓不已的元宝,教训道:“记住了,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小姑娘这才欣喜的叫道:“先生,谢谢您!我……我叫铃铛!”
说着,她戳一戳身边的小男孩,却见对方毫无反应。
林东瞧着有趣,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说道:“你很勇敢。”
小姑娘眨一眨眼睛,似乎没有听懂。
那瘦削的小男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说道:“她的耳朵不好,听不见声音。”
林东一愣,这叫铃铛的小姑娘听不见声音?那她怎么听课、学习?
小男孩又说道:“她只能听到铃铛的声音,所以叫铃铛。”
林东看向小男孩,却见黝黑的皮肤上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像是在审视这个世界。
只不过对方的身体蜷曲,似乎缩在衣服里,怕生一样。
林东不由走上前,看一眼他的模样,这才发现不对。
他伸手掀开小男孩的衣袖,只见上面布满了淤青、伤痕,有的新,有的旧。
“谁打你了?”
林东下意识的问道,这种伤痕他看得很熟悉。
小男孩沉默,不再言语。
铃铛仿佛猜到什么,在一旁解释道:“先生,毛豆他……父亲经常打他,但他人很好,您别介意。”
林东皱眉,问道:“他的母亲呢?”
铃铛听不见。
名叫毛豆的小男孩忽然开口回道:“我没有母亲。”
林东沉默,这是一个单亲且家暴的家庭,这让他想起了吕四季和林香荽。
“你们明天如果有时间,可以到悬壶堂找我。耳聪的病症,和你身上的淤伤,得用药处理。”
他蹲下身,与毛豆对视,嘱托道。
毛豆没有回答。
林东转过身,补充一句:“不要钱。”
毛豆的眼睛里顿时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抬眼看向新来的先生,却见对方已经重新踏上讲台。
铃铛不明所以,问道:“毛豆,先生说什么了吗?”
毛豆凑到她的耳朵前,小声道:“先生说,明天给我们看病,治你的耳聪。”
铃铛一怔,呆立在座位前。
林东却想起,曾经有一个人,也对自己说过不要钱。
时间过得很快,第一节课眨眼就到了尾声。
孩童们竟然罕见的生出一些不舍,这位新来的先生讲课有趣,内容也是从未听过,像是好玩的故事一样。
林东摆摆手,推开门,出了课舍。
他一眼就看到院落里等待的两人,面色微微一怔。
这两人自己上次见过,阻挠自己进学堂,还扔了自己的自荐信,如今这架势分明是在等自己,来者不善。
“原来是蔺先生,不知道有何事见教?”
林东拱拱手,谦和有礼的问道。
上官粟听到动静,从书舍里走出,不等蔺安说话,就抢先说道:“草之先生,顽童们在课上听话吗?若是有调皮捣蛋的家伙,你尽管告诉我,我饶不了他们。”
林东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明禾先生多虑了,孩童们十分听话,学得也开心。”
蔺安眼见两人攀谈,不由蹙了下眉头。
此时他也认出了林东,正是上次被自己扔了自荐书的那位穷小子。
不过,他才不在乎这种小事,当即摇开折扇,阴阳怪气的说道:“原来你就是新来的杂学先生,怎么,听说你还想参加下个月的县试?高丘,我听说此人是什么……什么……”
他用折扇抵着右侧太阳穴,假装露出思索的表情。
高丘会意,高声说道:“启禀少爷,此人名叫林东,是悬壶堂的一名伙计,素来无才,更没有诗文流出。他的姑父乃是吉利酒楼的掌柜吕四季,粗鄙出身,才学疏浅,听说连续八年县试不中!”
他们来之前,明显是做了功课,将林东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
这些都是诛心之言。
林东还没有说话,上官粟就已经蹙起眉头,冷声道:“蔺安!这里是学堂!”
她的意思,就是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
啪——
但是蔺安猛然摇开折扇,笑道:“粟姑娘,正因为这里是学堂,才容不得这等滥竽充数的人混进来!再说了,县试的名额有限,若是让这种人登册参考,岂不是丢我们整个芈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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