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拽住姑姑的手臂,再次摇头。
林香荽却轻轻将其挣开,低声叹道:“老爷,你还记得十五年前我们才认识的时候吗?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也很爱读书。我最喜欢你拽书文的样子。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容不得他人读书呢?”
这一句话,本是追忆两人的过往。
可是听在吕四季的耳朵中,却仿佛有尖刺扎在喉咙里,令他瞬间暴怒到极致。
“混账!”
他陡然一拍桌子,随手握住上面的茶盏,向林香荽的面门掷去。
这茶盏是刚才仆役端上的第一杯,刚刚添过热水。
即便没有热水,这茶盏棱角坚硬,一旦砸中,恐怕姑姑的面容不毁也得淤伤。
林香荽已经吓得傻了,一动不动。
林东在这一刹那,却再也忍不住。
他猛然挥拳,迎面捶向那飞来的茶盏。
可是,拳头与茶盏,隔着两寸距离,擦肩而过。
他不过是一个柔弱的无用书生,又怎么可能接得住?
林东在这一刻,只觉无比的愤怒,愤怒自己为什么寄人篱下,愤怒自己姑亲两人为什么受人欺凌,愤怒自己为什么如此无能……
轰——
这愤怒像是点燃了他体内的热血。
心脏深处有滚滚血河在轰鸣,在嘶吼,撞击在诡异无名的玉符门户上。
他的眼前陡然出现幻影,那古朴的门户边缘似乎被愤怒冲击,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一只庞然巨大的蛛面妖魔,从中探出头颅。
它遥遥凝望向外界,毒鳌一样的口器碰撞,发出“吱”的一声嘶鸣。
这一刹那,世界突然变得凝滞。
茶盏飞过拳头,可是,却像蜗牛一样缓慢,不知道何时才能飞到林香荽的鼻梁。
“这是……支配的力量!?”
林东有些明悟的想道。
蛛面妖魔轻轻嗅了下气息,似乎觉得没有兴致,缓缓缩进门户里。
但这短短的一瞬,已经有无数漆黑的烟雾,从其周身弥漫而出,沿着血管四散到四肢百骸。
林东一下子觉得自己体内充满暴虐的力量,脑海里被疯狂、怒气所冲荡。
他看向那茶盏,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拳头瞬间收回,以快到超出人眼极致的速度,再次轰向茶盏!
碰——
门户闭合,幻影退去,世界在这一瞬恢复正常。
两拳化作一拳,绽放出暴虐的力量,形成一道波浪形的气势掀出。
永安镇里的一处竹亭下。
低眉诵经的罗祇首座,忽然抬头,望向那烟雨缥缈的未知处。
一众教徒不由好奇,问道:“首座,怎么了?”
他轻轻在胸前画出印记,低沉的说道:“有妖魔……出世了。”
众人大惊,连忙问道:“首座,那我们……”
他们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罗祇脖颈上的项链,发出“呲呲”的腐蚀之声。三角形的青玉吊坠下方,最尖的棱角里,竟然不住冒出漆黑的气息。
罗祇面色一变,喃喃道:“蛛面妖魔……死了!”
他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对方明明被封印在了自己的秘宝里,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
罗祇用神念探入青玉吊坠里,只见蛛面妖魔的尸体完好无损,没有致命伤,却灵识溃散,再无生机。
他再也没有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模样,面目阴沉,诵经不语。
吕氏内院里,力量在刹那间爆发。
茶盏轰然破碎,连同溅射出的热水、茶屑,轰洒在内堂里。
林香荽呆呆的看着,只觉少年的身影立在自己身前,像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守护神。
“你!你——”
吕四季暴怒不已,手指颤抖着点向林东,却被刚才的一拳震住。
林东深吸一口气,只觉无数的怒气、力量,如潮水般消退,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
但是,这一刹那的爆发,却让他像是迈过了心里的某道坎。
“姑父,您是长者,于我有授养之恩,我本不该也不能顶撞于您。但是我姑姑十多年来,一直受您暴虐欺凌,但却从无怨言,不离不弃,您……不该如此对她!”
林东握紧了拳,堂堂正正的说道。
吕四季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他,这位寄居篱下的外姓者,这一刻与此前的十三年截然不同。
“你的胆子……见长了!”
他难得的控制住怒气,与少年平视,说道。
林东趁机拉起林香荽,不让她继续跪在地上。
“姑父,虽然您从来都不待见我,但是我始终视您为长辈。石斛村被天灾所毁,是您和姑姑收留了我,否则我早已不知道饿死在哪里,所以我一直一直都很感激您。”
林东深深的吐气,说道。
“您不喜欢读书,但是我们都知道,如今世道弥乱,这永安镇外有苍狼、囚虫二山,山里不知道盘踞着多少妖魔,更不用说这镇里随时可能有人畸变……”
林东继续说道。
吕四季坐在椅子里,眼眸涌动,陷入沉默。对方说的没错,山里的妖魔,是悬在所有人颈上的利剑。
“姑父,要想保这一家平安,困守在永安镇里不是长久之计。唯有读书,通过县试,才有可能进入稷城长离学院,举家搬到城里。那里才有守山军和城备军常驻。”
林东停顿了一口呼吸,再次说道。
吕四季在这一瞬,突然抬头凝视向他。
林香荽连忙拽住林东,以为这位老爷又要发飙。
但是,吕四季缓缓开口,嗓音竟然罕见的低沉,问道:“听说,你要参加下个月的县试?你可知道,县试有多难?你……恐怕连报名的名额都拿不到!”
竟然没有暴起?
林香荽不由惊奇的打量一眼对视的两人。
林东却迎着困难,踏前一步,坚定的说道:“姑父,名额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他躬下身,恭恭敬敬的给吕四季行上一礼。
“姑父,我曾听镇上的人说,您年轻的时候也爱读书,也想考县试。他们说,您姓吕,名四季,字轻侯,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古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可是您县试考了七八年都考不中。”
林东说着话,目光里透着倔强和坚持。
吕四季一下子捏紧了拳头,指甲掐在肉里,却浑然不觉。
林东再次踏前一步,说道:“有一天,您遗憾的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做生意,开酒楼。可是,姑父,您真的能忘记吗?您曾经的梦想……也是读书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