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寿宁侯倒酒。”
“谢皇上赐酒。”
“寿宁侯,不用拘束。朕知道,你对于皇宫比谁都熟悉,这乾清宫你比朕呆的时间都长。”
“臣不敢。”
张鹤龄差一点就呛到了。
什么叫自己比皇帝更熟悉皇宫,什么叫乾清宫自己呆的时间更长。如果是以前其他人这么说,张鹤龄肯定是骄傲,因为这是张鹤龄和皇家关系亲密的证据。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听到这句话张鹤龄浑身冒冷汗。张鹤龄不是聪明人,但也不是傻子。虽然很多东西他想不明白,但这种话本身就让张鹤龄害怕。
自从经历了上一次张延龄的事情之后,张鹤龄已经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新皇不是明孝宗、明武宗,张家和朱厚熜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张家可以嚣张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看看之前三十年,面对张家态度和蔼的那些勋戚,现在都开始远着张家。一个个都把张家当成是瘟疫一样避着。连张太后都因为张延龄的事情,丢尽了脸面。当时多少朝臣弹劾张太后,几乎把张太后说成是祸国殃民的妖后。虽然后来这个事情平静了下来,但张太后在朝臣那里形象大跌,名声大跌。
也就是看在张太后是明孝宗的皇后,明武宗的亲母,要不然会有一大堆人要求朱厚熜废了张太后。
因此张鹤龄这段时间很是低调。
不低调不行。
张延龄的建昌侯,变成了建昌伯,还罚他三年俸禄。而且寿宁侯和建昌伯都接受了庄田清查,一大半的田地都还回去。包括张家族人,也被控告侵占民田,被剥夺了大量的田地。可以说这一次张家损失惨重。
钱只是一方面。
张家损失最多的,是他们的名望。张太后失去了往日的权势,直接影响张家在权贵心目当中的地位。对于张家这样的外戚来说,失去权势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了,张家失势。
张家所有人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随便出门。可是突然朱厚熜邀请自己吃饭,张鹤龄真的是胆战心惊。虽然见到朱厚熜之后,朱厚熜和之前一样依旧是态度和蔼,对自己嘘寒问暖。而且还让自己陪着吃饭,但张鹤龄丝毫不敢放松。
嘴里都感觉不到菜的味道,也感觉不到酒的味道。
冒着冷汗。
“寿宁侯,我听彭泽说了。你和建昌伯都非常积极的配合清查庄田的工作。”
“这都是臣该做的事情。”
“过是过,功是功,朕分的清楚。建昌伯做错了事情,所以降了一级爵位,这是该罚的。不过寿宁侯对于朕有大功,朕都记在心上。等年末朕赏赐定策之功、迎驾之功,寿宁侯的爵位可以升一级。这是朕感谢寿宁侯的。”
“臣谢皇上隆恩。”
虽然张鹤龄害怕。
但朱厚熜都说,要给自己升一级爵位,张鹤龄当然要谢恩。现在自己是侯爵,如果升一级,那就是要给自己公爵。在大明朝想要公爵,特别是外戚想要公爵,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张家一门两侯爵,已经是外戚当中非常好的爵位。就算张延龄的爵位降到了伯爵,但张家拥有一个侯爵和一个伯爵,在外戚当中依旧是排的上号的。
若是张家出现公爵,那么张家在外戚当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因此寿宁侯心中还是颇为期待的。
公爵?
除了开国的时候那些开国功臣,以及靖难时候的京南功臣,有几个家族能够拿到公爵。
“寿宁侯,起来起来。这不是在外面,不需要这么客气。你是先帝的亲舅舅,是太后的亲弟弟,和朕也是实在亲戚。不用如此拘束。”
“谢皇上。”
“寿宁侯,朕希望大明江山可以万世永固。这样朕和朕的子孙,还有寿宁侯和张家子孙,都可以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大明江山必然能够传承万世。”
张鹤龄不懂朱厚熜在说什么。
但张鹤龄知道,自己拍朱厚熜马屁肯定是正确的。
“寿宁侯,江山传承万世,说的简单而已,哪里有那么容易。历史上哪里有传承万世的朝代。大明开国百五十年时间,统计的土地是越来越少。彭泽此次在京畿地区清查庄田,加上皇庄有超过十万顷地。十万顷地,占据整个京畿地区两成的土地,但都是不交税的,都是不用服徭役的。这还是初步清查,若深入一点,加上地方豪强隐匿的土地、免税的土地,整个北直隶有一半的土地都不交税,都不用服徭役。湖广、河南地区情况比北直隶还要严重,六七成的土地都不用交税。土地不交税,朝廷就没钱。现在北边有蒙古,东南地区有倭寇,广东那边还有番夷佛郎机国和我们打仗,云贵地区土司也时常反叛。想要解决这些事情,就需要钱。可是朝廷拿不出钱,都打不起仗。这样的大明朝,还怎么万世永固,还怎么传承万世。”
朱厚熜脸色凝重的说话。
张鹤龄挠挠头,不知道朱厚熜在隐射什么,不知道朱厚熜跟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因为张鹤龄是真没听懂朱厚熜在说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东西。看张鹤龄傻乎乎的样子,朱厚熜心中叹气。张家不灭,天理难容。
张家这几个人都是这么傻乎乎的。张太后傲娇,却是蠢蛋。张鹤龄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张延龄更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这样的张家岂能不没落。德不配位,必有殃灾;才不堪位,必受其累。张家受到宠信三十年,可惜一个个没涨智商,对于政治完全不明白。等到没有了后台,当然是被人踩一脚。
朱厚熜已经说的如此直白了,张鹤龄都没有听懂。
“朕因为税收的事情,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最后没有办法,刚刚和内阁决定了,朕的皇庄以后也开始有赋役。”
张鹤龄此时算是稍微听出了朱厚熜的意思。
张鹤龄就算再怎么不聪明,再怎么不学无术,但不是真的傻子。朱厚熜话都说到了这里,他怎么可能听不明白。皇帝在上面哭穷,说自己的皇庄都开始交税,你一个臣子能大咧咧的坐在那里看着。
这些东西张鹤龄还是明白的。
因此张鹤龄迅速上前,跪在朱厚熜面前道:“皇上为天下殚精竭虑,臣愿为皇上分忧。寿宁侯府和建昌伯府,也愿意交税,为大明做一份贡献。”
一边表达忠心,一边张鹤龄心中是大骂。
这一次清查庄田,张家损失了一大半的土地。自己还没跟皇帝哭穷,皇帝竟然先跟自己哭穷。皇帝再怎么穷,皇帝的内库每年都有一二百万两可以用。
当然一边骂朱厚熜,张鹤龄一边还是长舒一口气。
之前张鹤龄还以为朱厚熜要没收张家的财产。只是让自己交税,还是可以的。明孝宗、明武宗都赏赐给张家很多东西,交一些税虽然心疼,但只要能够保持张家,还是挺好的。
“寿宁侯的一番好意朕心领了。但寿宁侯和建昌伯家里才有多少田地,相比起朝廷不足的税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张鹤龄这一次变得莫名其妙。
有些傻了。
朱厚熜到底是什么意思。张鹤龄再怎么傻,也明白朱厚熜刚刚是跟自己哭穷,表示朝廷财政困难。而且明晃晃的跟自己表示,皇庄都要交税。皇庄都要交税,权贵之家的田地不交税,怎么都说不过去。因此张鹤龄认为自己把握到了朱厚熜的意思,因此赶紧表示自家和自己弟弟家的田地也愿意交税。
张鹤龄希望用这种方法让朱厚熜忘记张延龄做过的事情,也让张家可以摆脱目前被动的局面。
但朱厚熜又拒绝。
太难了。
张鹤龄觉得自己和朱厚熜谈话实在是太难了,因为根本想不通朱厚熜的意思。张鹤龄心中疑惑,脸上都表现出来了。
朱厚熜看张鹤龄这傻乎乎的样子,就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就这么不学无术的草包,因为张太后受到明孝宗的宠爱,就横行朝野三十年,实在是老天无眼。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张鹤龄出马,因此朱厚熜才没有生气。朱厚熜不停地让自己冷静,告诉自己不要跟草包生气。
道:“寿宁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朕已经明白。若是所有的勋戚都能够跟寿宁侯一样忠君爱国,该有多好。这样朕也不用如此苦恼。”
“皇上,臣,臣…………”
张鹤龄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朱厚熜的意思,张鹤龄有些懂,但又有一些糊涂。
张鹤龄现在还真的不是很明白朱厚熜的意思,但又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什么。但就是这种感觉,让张鹤龄很是混沌。朱厚熜拍拍跪在地上的张鹤龄肩膀,道:“寿宁侯,其实何必完全扑在土地上。土地一年出产的东西才有多少。等以后朕给寿宁侯府一个挣钱的买卖。过几天的早朝当中,朕会亲自公布皇庄也会承担赋役的圣旨。今天到这里。”
“臣告退。”
“寿宁侯,今天朕跟你说的话,不要外传,也不要让太后知道。这种事情朕一个人苦恼就行了,没有必要惊动太后,让太后跟着一起忧愁。”
“臣明白。”
张鹤龄连连点头。
“去。”
看着离去的张鹤龄,朱厚熜笑笑。
张鹤龄不是很聪明,但也不是傻子。只要回家稍微思量一下,然后跟自己手底下的一些幕僚讨论一下,就会明白朱厚熜的意思。
希望张鹤龄明白自己的意思,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如果张鹤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者跟自己装傻,那么张家在朱厚熜心中就真的被枪毙了。
“黄伴,叫张永过来。我要见见张永。”
“是。”【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