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县城位于大梁境内东边偏北一侧。
小员外大婚当天过后,又经过一次满月,这年的第一场雪便开始降下。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以至到了夜间开始结冰。
程羽每日白天总是被嘉菲缠着,要其召出元神陪她在城中闲逛玩耍,说是自己一个人在城中逛腻了。
原来是她发现,唯独和程羽在一起时,她方能控制住自己的购买欲。
只是,走在熙攘人群中,一妙龄女子边走,边和身边的空气有说有笑,过往的路人都会选择纷纷避让。
甚至有的还会摇头叹息道:
“这么好一姑娘居然得了癔症。”
到晚间吐纳月华的休息间歇,程羽会在鼓楼上召出元神,处理下新增的愿力气团。
这些气团都来自青萝庄,而祈愿内容又开始变得五花八门起来。
但总的来说,再也没人敢在雀公祠内许一些乱七八糟的歪念邪愿。
随着不断的吸收月华,程羽本体和元神的神识感知范围都在进一步扩大。
只是身在青川县内,依然联不到雀公祠神像内,那三根羽毛装藏的气机。
钱大员外这段时间又重新和老道打得火热。
自打上次事件后,老道隔三差五便给大员外上一上课。
只是内容已从起初的经史子集,改为难度降低许多的唐诗宋词,但其中已开始夹杂些错字别字。
前世老皮本身的文化根基就是个半瓶子水,知识面不窄,但都属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可架不住人家嘴上功夫了得,再加上都是些从未听过的金句良言,自然哄得住这方世界的人。
何况本身钱大员外肚中也是墨水欠奉,而且最近段时间府内风平浪静,钱如玉也恢复如初,那两个黄珊的贴身丫鬟虽然没找到,但好在也没出什么乱子,大员外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只是有时程羽也会寻思,这老皮过段时间,若将唐诗宋词也都背完,该怎么办?
这一日清晨,程羽托嘉菲用百宝囊中的碎银子采买一些酥麻糖,泥人玩偶和风车。
雪停了,他需要回青萝庄看下。
嘉菲闻听程羽要走,而且还要买这些一看就是哄小孩子的物件,嘴巴不经意间一撅,勃领内拽出百宝囊,从中分别摸出麻糖c玩偶和风车。
不需采买,皆是现成的。
程羽让其放回百宝囊中,他自己直接抓着锦囊飞回去。
“啊?”
嘉菲的反应忽然有点大。
这才想起这锦囊好像不是属于她一人的。
这些日子她用惯了此囊,现在里面装满了各种她搜罗来的物件,若要再装别的东西,只能先从里面拿出一些,方能腾出空间。
此刻听说程羽要拿去用,忽然有点扭捏起来。
嘉菲的这点小心思,程羽了然于胸。
这猫妖在青川县内各种买买买,真当站在钟鼓楼顶的程羽看不到?
他此刻忽然遥想起前世,某次要去女友宿舍时,对方同样是这种窘迫表情。
无他,屋内乱到无处下脚,只得找个蹩脚借口搪塞下程羽,提前收拾半天才行。
但嘉菲窘迫归窘迫,鬼点子可一点也不少,低头略思索后,竟提出依然由她代管着百宝囊陪程羽一起出去耍耍。
理由是在县城呆腻了,想出去四处走走。
程羽想到她已化作人形,百宝囊用起来确实比自己用小爪子更方便,也就欣然同意。
于是乎一人一雀便出青川县,在程羽指引下向青萝山方向而去。
出县城后,四野白茫茫一片,如一张大白纸,只中间一条官道上有些车辙印。
偶有大车经过时,车上的人无不都盯着嘉菲看。
不怪他们见识少,实在是这种大雪封天之时,荒郊野外一妙龄女子,衣着单薄却神色自然,如踏春一般,时不时还在雪地里嬉闹跳跃,实在是平生仅见。
车中有年长者看到后,口吐着白气,一连低声催促车夫赶车快走。
旁边的后生搓着双手呵口白气,不解问道:
“父亲,我们何不载这女子一程?这大雪天别给冻坏了。”
“呸!莫乱讲,快走。”
“啊?”
程羽没有飞在空中,而是应嘉菲的要求,落在她肩头随其一起走路回去。
他们也不急着赶路,
一路上走走玩玩,将近两个时辰后,才远远看到一座祠堂坐落在一庄口。
“雀公祠!”
“这里有座雀公祠!”
嘉菲视力极好,遥指着那座小祠堂惊呼雀跃道。
旋即她好像省悟到什么,扭头看着肩头麻雀。
这应该是他的金身祠堂吧。
此刻的程羽却另有所想,他感应到自身神识已同神像装藏的三根羽毛气机联通上了。
而且受过这些时日的香火,气机连接越发稳固。
此刻祠堂前站满了人。
在举行什么仪式
嘉菲向着祠堂方向小跑起来,看似不快,但不消一会儿就来到祠堂跟前。
距离十几丈开外时,她慢慢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一群人,正于大雪皑皑中跪倒在祠堂院中。
视线穿过殿门,她早已看到祠堂内那座神像,果然是他。
程羽此时也已感念到这群庄户们在干什么,元神内众多愿力气团声声念念道:
“雀仙爷爷,佑我等冬狩平安顺遂。”
“雀仙爷爷佑我莫要让黑面郎君拱到。”
“保佑保佑,莫要让我做了先行。”
“唉!保佑这次我能活着回来就行。”
“各户出一男丁上前抽签,顾二不用,去岁做过先行的不用。”
钱多福拿出一签筒,继续说道:
“按我庄中惯例,新佃户第一年将会受到优待,不须抽签,直接编入先行,钱林海c钱如基先行出列。”
钱多福面无表情地大声喊道。
下面跪着的众庄户中有两人慢吞吞站起,垂头丧气地走至前排,旁边跪着的众人纷纷抬头看去,有怜悯的,也有那幸灾乐祸的。
程羽在嘉菲肩头看去,这二人看着十分面生,之前在庄内从未见过。
一个四十岁上下,一个也才十几岁,像是一对父子,都是一副白净文弱皮囊。
和老庄户们迥然而异。
接下来才是各户抽一人出来抽签,最后拢共凑得七人。
一人一碗壮行酒。
下面有人在交头接耳。
“怎地今年的先行比往年多出几个?”
“嘘!莫管,总之不是你我就是雀仙爷爷保佑了。”
七人的先行分别提着棍棒叉子c套网,两个大铁夹子,最后一人背着一大口袋,在雀公祠前磕一个头后,便向青萝山方向行去。
其后才是二c三十人的大队,其中一位还算健朗的族长被钱多福定为领队,也都持械远远跟在先行后面,向青萝山方向行去。
此时还在祠堂院中的,几乎都是庄中老弱妇孺,被抽到先行的几家婆娘愁眉不展。
其中更有一家的婆娘已哭得涕泗横流,在庄头的瞪视下压抑着不敢哭出声,只得翘首盯着远去先行队伍背影,直到庄头转身回庄后,才“呜呜”痛哭起来。
渐渐地祠堂跟前空无一人,程羽飞离嘉菲肩膀,落在祠堂大梁上。
刚刚召出人形元神,就见到嘉菲也随后径直走进殿内,突然拿起旁边一根燃香,点燃后跪在蒲团上,双手持香合十,闭上双眼心中默念。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愿力气团飘至程羽元神内时,他都还在梁上飘着。
“雀仙大人恩等想起来再说吧。”
一个清脆女声从气团内传出。
“”
嘉菲再次拜上三拜,站起后整理下衣裙,抬头看一眼立在高空的程羽,转身哼着小调出门而去。
程羽立在半空,有点凌乱。
没想起来,瞎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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