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阳宴的宴席座次乃是依照官位资历安排的,那厢,裴勍和一众白发阁臣坐在一起,酒过三巡,寒暄过后,又议论起国事。
裴勍饮了不少酒,寻了个空挡出宴席透透气,刚过了一道汉白玉桥,便看见如意湖畔待霜亭里的薛亭晚和苏易简。
裴勍步子一顿,望着那亭中的婷婷倩影眯了眯眼眸。
一旁的小黄门见裴勍驻足不前,不禁纳闷儿,“裴大人,怎么不走了?”
许是此时微醺,醉意作祟,裴勍冲着那八角亭子略抬了下巴,“苏易简和永嘉县主关系很好吗?”
小黄门踮着脚朝待霜亭望了一眼,“嗨,苏统领和永嘉县主是皇上跟前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很是熟稔……”
话说一半,小黄门注意到裴勍冰冷如霜的俊脸,语气忙带上了谄媚,“奴才掰着指头数数,苏统领和永嘉县主还在御前打闹玩耍的时候,裴大人已经是进士及第,高中一甲了!裴大人天资聪慧,大器早成,自然是不和苏统领、永嘉县主他们一道儿的。”
裴勍自幼早慧,同龄人玩泥巴的时候,他早已熟读五库六经,同龄人情窦初开的时候,他正在进谏治国良策,同龄人备战科考的时候,他已经是御前能臣。
裴勍没和同龄人一起共处过几日,平日里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往的也都是朝中阁老重臣,此时他望着亭中宛若璧人的一对男女,头一次觉得,做个智力正常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
宴饮过了一半,国子监宴席也有不少生员离席,在湖畔成群结队,吹吹风透透气。
“永嘉县主果真是风姿绰约,国色天香,我从未见过像她这般明艳张扬的女子。”
“永嘉县主之姿色,确实尚可。”
“此言差矣,方才张兄盯着县主看的眼都直了,怎的说‘尚可’呢?”
“诸位兄台有所不知,为兄我打小读圣人之书,便立下誓愿,将来若要娶妻,定要娶知书达理如史家小姐史清婉那样的,总之,像永嘉县主那样的女人,花钱如流水,娇娆若天仙,绝非良妻人选。”
“张兄此言有理!”
“确实,永嘉县主性子跳脱,嚣张跋扈,想必是个妒妇,若是娶妻如此,后宅只怕永无宁日!”
“这么一说,永嘉县主确实不是宜室宜家之人!”
自古以来,男子议论起貌美的女子,总是怀揣着极大的热情。
男人嘴上说着喜欢贤良淑德,可看到美艳娇娆的女子却又挪不开眼。人前道貌岸然,心中却龌龊至极,真真是装腔作势,心口不一。
裴勍将这一席议论都听到了耳中,他拂袖回身,面无表情地撇过去一眼。
几位生员正议论的热火朝天,冷不丁一抬头,没料到裴勍就站在不远处,众人被他这么冷冷一看,登时便停了议论。皆不敢言语了。
“上……上师好。”
“我……我等见过裴大人。”
男人玉冠束发,风姿宛若仙君,众生员磕磕巴巴地问了好,换得男人微微一点头。
裴勍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听方才之语,你们和永嘉县主可都是熟识?”
众生员皆是面面相觑,纷纷答,“县主乃是金玉之躯,小生们不曾和县主相识,更不曾有过来往。”
“哦?”裴勍挑眉,声线顿时冷若严霜,“既然一不相识,二无来往。那方才你等对永嘉县主的品行言之凿凿,可有凭据?”
众生员闻此诘问,皆是一头冷汗。
背后议论别人本来就不是君子行径,偏偏还被为人高风亮节、怀瑾握瑜的裴勍逮了个正着,裴勍是天子近臣,永嘉县主又得皇上宠爱,若是献庆帝知道了这事,只怕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裴勍俊脸微沉,薄唇紧抿,“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背后恶意揣测议论女子名节,是为大不敬。无凭无据,仅凭道听途说便下定论,是为荒谬迂腐。”
“你们身为国子监生员,若是都这般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不究实情全貌,便偏听偏信传言,长此以往,怎能洞察黎民世相,怎能担得起治国安民之重任?”
这番话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直说的众生员面带愧色,心如擂鼓,
众生员被训斥了一通,纷纷低头道,“上师,我等知错。”
裴勍这才发觉方才自己的口气严厉了些,俊脸上又恢复到了一惯的古井无波模样,启唇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那厢,小黄门怀揣着拂尘立于一侧,不禁暗自思量——说来奇怪,裴勍位高权重,素来并非好管闲事之人,国子监众监生大多仰慕裴卿之名,却难得一见其真容……今日,一向冷漠的裴卿怎么有闲心替国子监管教起这群毛头小子来了?
……
今日群臣毕至,贵女公子云集,男女于亭中私会,传出去叫人知道,只怕又是一场风言风语。
故而,苏易简从待霜亭离开之后,薛亭晚为了避嫌,特意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打道回席上。
不料刚迈下台阶,从一旁窜出来一个人影,冲她一拱手,“永嘉县主。”
薛亭晚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缓了口气,抬眼一看,才发现面前之人竟然是汪应连。
美人芙蓉面上微露唐皇,香喘微微,纤纤玉手捏着帕子抚着胸前,举手投足间有说不清的风流袅娜。
汪应连早已为薛亭晚的美色绝倒,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小生候着县主许久了。”
当日国子监外一见,汪应连本以为薛亭晚对自己心存好感,满心欢喜以为能得其青睐,没想到那日松风万客楼中再见,薛亭晚像是变了个人,对他不冷不热,厌恶至极,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汪应连越想越不甘心——他好不容易和这位尊贵的永嘉县主见了两次面,还没攀附上这根高枝儿,怎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故而方才汪应连见薛亭晚一人坐于亭中,便起了上前搭话的心思。
薛亭晚后退半步,挑了美目怒视着他,一脸防备道,“你在此作甚?”
上辈子,汪应连也是这样三番五次的搭讪、制造偶遇,成功吸引她的注意。这辈子,她可没那么好骗了。
汪应连上前一步,露出招牌笑容,“上次松风万客楼一见,小生不知有哪里得罪到了县主,惹了县主不快,还请县主明示。”
汪应连确实生的俊朗,论长相,论才学,在国子监的一众庶人生员中算是最出众的。可此时薛亭晚看着他,只觉得虚伪恶心至极,当即冷冷道,“闪开!”
薛亭晚贵为县主,平日里出行,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从不离身,今日赶巧遇上她孤身一人在亭中,汪应连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她走。
只见汪应连伸手一拦,挡住薛亭晚的去路,“县主息怒,小生哪里做得不对,县主但说无妨,小生有则改进,无则加勉。”
他的手还没碰到薛亭晚的衣袖,便被薛亭晚闪身躲开了,薛亭晚冷笑一声,当即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够资格惹本县主不快?!”
“汪应连,别以为本县主是三岁小儿。对着镜子好好照照,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你若再这般无理唐突,本县主只好叫龙禁尉前来了!”
今日献庆帝的御驾在此,若是惊动了龙禁尉,只怕汪应连将来的科举之路都要受影响。
没想到薛亭晚一眼便识破了他想勾搭攀附的心思,汪应连这才讪讪收了手,笑道,“县主何必动气。”
薛亭晚看着汪应连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咬牙切齿,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提着衣裙离去了。
汪应连望着那莲步匆匆的倩影,缓缓褪了脸上笑意。
那厢,汪应连一位好友同窗目睹此景,纳闷儿地凑上前道,“永嘉县主如此出言不逊,爱搭不理,汪兄又何必笑脸相迎?”
汪应连闻言,装出一脸大度神情,“女子羞赧,总是会口是心非,说‘不要’,往往都是‘要’的意思。我又岂能因为县主羞涩而生气?”
同窗听了,点头道,“汪兄说的是,世间女子的心思难猜至极。”
汪应连暗骂了声愚蠢至极,便不再言语。
他出身平民庶人,好不容易凭着一身才学进了国子监,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能攀龙附凤,勾搭上一位贵女,得其芳心,成为显贵的高门快婿。将来他的科举仕途之路必会顺风顺水,省去几十年奋斗。
虽然他一贫如洗,在京城中连宅邸也无,可京中显贵之家的贵女大多是娇养着长大的,就算将来把女儿嫁给他,也肯定不舍得叫女儿跟着他吃苦。到时候嫁妆定是丰厚无比,说不定就连房子、铺子、田庄都是现成的。
至于别人的非议……男人嘛,忍忍就过去了,成亲之后还不是任他拿捏?
汪应连眸色沉沉,眉间一点朱砂痣更显红艳,面容仿佛镀上一层妖异的光。
既然薛亭晚这条路行不通,他便退而求其次,再找别家贵女便是了。
只是……
汪应连不由自主地想起薛亭晚的云鬓娇颜,高耸的雪脯,盈盈一握的酥软腰肢……像薛亭晚这般姿容艳绝又富贵逼人的贵女,整个大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骗不到她,真是可惜。【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