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薛亭晚便带着薛桥辰和薛楼月坐了马车,直奔松风万客楼而去。
京师重地,太平日久。
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自州桥南去,乃是御街所在。
桥下护城河中植着荷叶莲蓬,岸上栽着桃李梨杏,香花杂间,远远看去锦绣如云。
此地茶坊酒肆云集,行人如织。御街两侧雕车竞驻,大路上骏马争驰,可谓是一地繁华。
御街上酒楼林立,松风万客楼的酒菜可口,价格适宜,再加上老字号的招牌,自然有一大批经常光顾的老主顾,总之生意还算兴隆。
今日薛亭晚三姐弟皆穿着粗布男装,做了朴素打扮,装作寻常食客入内。
三人进了酒楼,在一楼寻了处僻静位置落了坐,还没等薛桥辰招呼小二,一个跑堂小厮上前,赔着笑道,“三位,今儿个不巧,有贵人在侧用膳,不想叫旁边有闲杂人等落座,三位可否跟小的去二楼用饭?”
平时稍微有点儿脸面的人在外头吃饭,一概都是往楼上包厢里坐的,只是今日薛亭晚有意看看酒楼的生意情状,三人这才落座在了一楼。不成想,竟然在自家酒楼被自家伙计说成了“闲杂人等”。
薛桥辰出门一向是前呼后拥的,哪里受过这份委屈?更何况还和两个姐姐一起!
惠景侯府的家训其一,便是自家女眷不能受一丁点的委屈。
薛桥辰当即一拍桌子,“这是酒楼!吃个饭还不希望旁边桌上坐人?怎么不去坟里吃呢?那里头可清静的很!”
隔壁隔壁桌,一身男装的怀敏郡主闻言,气的眼角直跳,当即起身道,“薛桥辰,你咒谁呢?”
今儿个一早,护国大将军便把怀敏郡主叫了过去,说了献庆帝广开女学的事儿,护国将军府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这入女学读书的事儿自然非怀敏郡主莫属了。
怀敏郡主听闻这消息,心中憋闷的很,当即换了一袭男装出了将军府的门儿,想着去外头寻个乐子散散心。没成想,刚在松风万客楼里落座,惠景侯府姐弟三人后脚便进了酒楼。
怀敏郡主的脾气,一向是自己不痛快,便不叫别人痛快的,不料薛桥辰乃是祖传的埋汰人不带喘气儿的,分分钟把人气的没脾气。
“本郡主.....公子在此,你不行礼也就算了,还刻意诅咒辱骂!”
薛桥辰一看是怀敏郡主,乐了。
原来是这个活体炮仗。
薛桥辰一脸人畜无害道,“我还真劝你别多想,今儿个本公子只骂人,所以不打算骂你。”
“你说谁不是人呢!?”
薛亭晚憋着笑,毫无诚意的劝了一句,“阿辰,不许无礼。”
薛楼月也表情诚挚地劝道,“郡主消消气,阿辰没有这个意思。”
正值午膳时分,酒楼里迎来送往,客人们听见三人的吵闹声,纷纷侧目而视。
怀敏郡主被姐弟三人的阴阳怪气儿气得火冒三丈,正欲发作,又被路人探究的目光看的脸上颇为挂不住,一甩袖便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惠景侯府一家子无赖!
跑堂的小厮见了,忙上前拦住人,“贵人吃饭还没给钱呢!”
怀敏郡主气的眼角直抽抽,掏出一锭黄金扔在桌上,“不用找了!”
薛桥辰望着她的背影,哼着小曲儿,喝着茶水,惬意又自在。
父侯说得对,最简单的嘴臭,往往能带来极致的享受。
薛亭晚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手里的菜单子道,“小二,贵店招牌菜都来一份。”
小二见三人虽是素衣打扮,却点了这么多菜色,再加上方才和那位贵人一顿干仗,猜也能猜得到二人非富即贵,故而不敢怠慢,就连热菜都上的飞快。
松风万客楼能成为京城中老字号之一,菜色当然算不上难吃,但三人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筷子一动,便尝出来菜色的诸多问题来。
薛楼月咬着筷子道,“就拿这道荷塘小炒来说,味道尚可,就是没发掘出藕带、豆荚这些食材本身的鲜味儿。”
“阿月说的没错。阿姐,说的通俗点儿,就比如臭豆腐,虽然每家的臭豆腐都很臭,但是偏偏溢香居的臭豆腐有一股清甜的豆香,所以我和父侯都喜欢吃。”薛桥辰咬着鸡腿儿,想着臭豆腐,吃的格外欢快。
薛亭晚想了想,话糙理不糙,是这个理儿——一家酒楼的菜色若想做到最好,叫客人吃过便念念不忘,最要紧的是要有别家都没有、叫人眼前一亮的特质。
大齐百姓安居乐业,普通人家也常常下馆子改善生活,眼下正值晌午时分,一楼又进来了几桌食客。
普通老百姓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般严苛的规矩,酒楼一楼人声嘈杂,食客们或是聊着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儿,或是高谈阔论,议论国家大事。
只听隔壁桌儿一彪形大汉道,“最近我听说了个大事儿,当今圣上要广开女学,叫京中贵女都入国子监上学去!”
邻桌的瘦竹竿男子探头,“真的假的?咱们大齐虽然出了几个女学士,可历朝历代,从没有女学的先例呀!”
薛亭晚闻言眉头一跳,这消息倒是和那日长信殿中德平公主说的不谋而合,当即停了筷子,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
“就是就是!那些高门小姐一个个金尊玉贵的,让她们去读书,谁敢教?万一犯了错,谁敢罚?”
那大汉见自己被质疑,面子上颇为挂不住,拍着胸脯道,“你们还真别不信!这事儿我可是敢打包票的!知道我从哪儿听来的吗?我大姨家的小舅子的三叔公和当朝惠景侯爷有交情!这事儿,是他听惠景侯说的!”
一侧的惠景侯府三姐弟:喵喵喵?
“原来是惠景侯,听说当今皇上对这位表兄可是恩宠的狠呢。这么一说,女学的事儿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是啊是啊!听说惠景侯一家虽然整日招猫逗狗,闲散惬意的狠!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呢!”
那大汉正面有得意色,一扭头,见隔壁桌的薛桥辰正一言难尽的看他,立刻嘚瑟道,“小兄弟,不信啊?见过惠景侯吗你!”
薛桥辰默默咽下嘴里的鸡腿儿——见过二十多年了,惠景侯还是他爹呢!
.......
“什么?女学?”
宛氏一惊,急急问道,“皇上圣旨都说什么了?怎么说的?”
“让我喘口气。”惠景侯薛尧满头大汗,喝了口茶,抹了下嘴巴,“方才金銮殿里,我亲眼看着皇上下的口谕,估摸着这会儿圣旨已经出了朱雀门,广布四海了!”
今日金銮殿早朝上,献庆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下了圣旨,广诏四海,说国子监太学首开第一届女学,令京中三品以上大员每家至少选送一名贵女入学,为天下女子做典范。
薛亭晚刚走到紫筠堂外,便听到这么个惨绝人寰的消息。
她一直以为女学的事儿不过是空穴来风,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薛桥辰在太学念书,国子监的作息薛亭晚是知道的——每日早早起来去念书,傍晚太阳下山才放学,晚上还要挑灯夜战先生布置的课业,
一想到自己未来一年都要过这样的的生活,薛亭晚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旦进了女学,她还有什么时间逛街买衣服买首饰?还有什么时间摆弄胭脂水粉?还有什么时间打理酒楼铺子?
“你们回来了。”宛氏忙招呼三个孩子坐下,“想必你们都听见了,当今圣上广开女学,任命等名士夙儒为师,叫京中三品以上大员家中的贵女整躬率物,十日之后便要入学。”
“真的!”薛桥辰双眼放光,“那以后家中就不光我一人去国子监上学了!”
“没你的事儿!”宛氏瞪了自家儿子一眼,看向两个女儿,“你们父侯刚从金銮殿回来,说是女学课业轻松些,规矩也没有国子监那样严厉,趁着你们还未出阁,多读些书,总归是没有坏处的,也省的外头说惠景侯府娇养女儿、不读书,白瞎了皇家的书香气。”
说罢,宛氏又看向薛亭晚道,“阿月咳疾未愈,年纪又小,阿晚身为长姐......这次女学,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送你去读书,你觉得如何?”
薛亭晚心中虽然不乐意去读书,可她身为长姐,自然事事要考虑到弟弟妹妹。只见她点点头,“知道了母亲,阿晚明白。”
宛氏笑道,“阿晚一向懂事。听闻德平公主也会去女学,你二人一向交好,以后日日相见,一同读书——想必这女学也有些盼头。”
薛楼月知道薛亭晚是向来不爱读书的,不禁满心愧疚,“都是阿月的身子不争气,否则也不用姐姐去女学.....”
薛亭晚笑着拉她的手,“何出此言?阿姐此去女学,能和闺中好友一起上下学,也是极好的——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受罪!你难过什么?”
薛楼月性子一向内向敏感,不如阿晚和阿辰跳脱开朗。宛氏看着三个孩子长大,对她们的脾性了如指掌,当即把薛楼月拉到怀中,好生安慰了一番,道,“阿月无需内疚。”
......
从紫筠堂回了繁香邬之后,薛亭晚坐在铜镜前,一边儿卸着钗环,一边儿把松风万客楼中的见闻和余妈妈说了。
要想把酒楼的生意做的更加红火,一是菜色要做到卓群,二是要有名厨坐镇。若是二者都没有,只怕酒楼的生意不会有大的起色。
思及此,薛亭晚和余妈妈提了要从余杭杏花楼请名厨来坐镇的想法。
余杭杏花楼是江南地界的第一酒楼,更是薛亭晚的外祖宛氏名下的资产。
依照薛亭晚的想法,便是请杏花楼的主厨进京,对松风万客楼的菜色加以除弊更新,同时借名厨坐镇之名再招揽一批客人,好叫酒楼名声大噪。【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