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容凤笙感到有些怪异,不过很快又笑吟吟道,“是,确实是个大人了。方才还敢同你父亲呛声呢,从前你见到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天知道刚刚他们父子对峙的时候,她有多担心。

  谢玉京:“……”

  “我才不是怕他。”

  他只是厌烦他,有这个父亲与没有一样。

  他没在容凤笙身边的时候,谢絮便不怎么待见他。后来他被容凤笙留在身边,谢絮来锦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他生命的十六年,与这个亲生父亲相处的时日,竟然还没有跟季无赦相处的时间多。

  况且,谢絮一见他,便会用拿那种脸色对着他,仿佛是在看什么无用的器物。他又何必给他好脸色。

  容凤笙见他脸色阴寒,不免语重心长道,“遗奴,他毕竟是你的父皇。”

  谢玉京不置可否,他宁愿给季无赦当儿子呸,他宁愿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少年冷着脸,轻轻哼了一声,“他老了,”

  “有什么好怕的。”

  容凤笙有些沉默,竟不知怎么反驳,谢絮十七岁娶妻生子,现在正当壮年,这个“老”字实在是有些不大合适。不过如果是跟遗奴比的话,确实是有些老。

  “好了,莫要再胡言乱语,我需得走了。”

  容凤笙起身,她总不能让一国之君等太久。

  谢玉京:“等等。”

  他取下那件斗篷,为她披在身上,修长的手指伸到她面前,给她系着结。容凤笙呼吸骤然放轻,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指尖,不知为何有些失神。

  “以后少喝点酒。”他手下继续动作,雪白的狐狸毛扫过她的下巴,愈发显得脸蛋小巧、眉眼清纯。

  他顿了顿,不是很放心地叮嘱,“就算要喝,也不要喝那种太烈的,也不要喝的太急,知道了么。”

  容凤笙迟疑地点点头。见他松开了手去,心里徒然升起淡淡的失落,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生辰,在宫里过,”见他脸色古怪,她眨了眨眼,补充道,“毕竟我,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过过生辰了……”

  谢玉京呼吸一轻。

  若是容凤笙仔细一瞧,便会发现,谢玉京的眼神有多冰冷可怖。只是她的心乱了,根本不敢直视他,只慌张地瞟向了别处。

  谢玉京去牵她的手,唇边笑意隐隐,一派纯良柔软。

  “生辰的时候,会给我生辰礼吗?”眸底湿润,像诱人沦陷的沼泽。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话已出口,“那是自然,遗奴要什么都可以。”

  “真的?”

  他似笑非笑。

  容凤笙有些不自在,匆匆点了点头,拢紧衣襟便向门外走去。

  脸上滚烫非常,直疑心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她将手放在额头上探了探,却试不出什么名堂。被迎面的风一吹,才缓解些许,想来,是屋子里太闷的缘故。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谢玉京眼底的光泽才尽数褪去,变得沉黑一片。

  他低下头,一枚碧色的耳坠赫然躺在掌心。

  端详了半晌,他举步走向角落里的佛龛,一尊观音像正端坐其中。

  眉如小月,眼似双星。

  脚踏莲台,手捻柳枝,普度众生,慈悲玉润。

  他面无表情地,与那尊观音对视。

  “砰!!!”

  巨响炸在耳边,无巳一个激灵,立刻冲进屋里。

  修长高挑的身影缓缓走来,脚下咯吱作响,踩过满地的残肢碎片。

  骨碌骨碌,有什么滚了过来,无巳低头一看,竟是一尊观音像的头颅……

  咔。

  又被一脚踩得粉碎。

  一只苍白的手递来一张纸笺,“速去,将这封信送进清秋殿。”

  *

  容凤笙静静坐着。

  马车行驶平稳,期间谢絮没有抬过头。

  他持着一本书卷,眼睛停在上面,仿佛当她是空气,容凤笙也不焦躁,垂眼静静思索之后的计划。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顾仙菱带出宫去,唯有的办法便是易容成自己身边的人,与她一起前往大菩提寺。

  而阖宫之中,有这项手艺的,唯有她生母手下的一位女官。

  “……你就不怨朕?”

  容凤笙回神,有些不解地循声看去,谢絮放下书卷,眼神带着探究和有怀疑,“事到如今,你难道一点都不怨恨?”

  毁她的凭依、折她的傲骨、夺她的自由。

  “陛下想要听凤笙说什么呢。”容凤笙微微一笑,像一朵冉冉开放的莲花,“您希望我是怨,还是不怨呢,若是前者,温仪怕触怒陛下;后者,未免也太过虚伪,陛下定然是不信的。”

  谢絮凝视着她,却是有些出神。

  果然,还是这样的装扮适合她,那些荆钗素裙,根本就令明珠蒙尘。

  如今江山基业尽在他手,美人,自然也是最美的美人,放在身边赏玩,自是不胜快意。

  仁她清高凉薄也好,金枝玉叶也罢,最后还不是要落进他的手里,插翅难逃?

  想到这,他长臂一展,猛地将她拉进怀中。

  大手抚上娇嫩的面庞,感受着娇躯在手下微微颤栗。

  男人闷闷的低笑传入耳廓,“不是说从未忘记么?卿卿此刻,又在害怕什么?”

  抚过耳垂的时候,却是一顿。

  他面色一变,徒然将她推开。

  额头撞到车壁,容凤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遮住眼中的情绪。抬手轻轻抚过耳垂,那里光滑无一物。立刻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她垂下眼睫,毫不在意地一笑。

  “耳坠么,许是方才掉了。”

  “陛下御赐之物,温仪却没有好好保管,还请陛下责罚。”

  谢絮冷冷看她。

  想起她那日从宫中回来,也是这样对他微笑,然后将和离书送到他手里。

  “你在骗朕?”

  他几乎是咬牙说道。

  当初,他娶回这位公主,首先是将她当成一样新奇的玩具,其次便是掩人耳目。

  只是世上女子,到底都是朝秦暮楚之辈,皆不可信。

  连她也不例外。

  男人英俊的面容上写满阴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容凤笙将发丝别到耳后,转移话题道:

  “陛下的头疾还时时发作么?”

  “陛下有什么烦心的,可以与温仪说说,”她笑道,“我们夫妻,很久没有这样促膝长谈过了。”

  “夫妻?”谢絮盯着她冷道,“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现在,是君与臣,上对下。

  容凤笙柔顺低头,“是温仪僭越了。”

  这毫无棱角的样子,不仅没有让谢絮心情好转,反而升起莫名的烦躁。

  谢絮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微微闭眸,脸色冷肃。

  容凤笙瞧着他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不禁叹了口气,“若是静妃还在,就好了。”

  谢絮寒声道,“她早就死了。”

  “红颜薄命。”哪怕说着旁的女子,她面上也是一点愠色也无。

  谢絮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什么都可以捧到她的面前,但若是他感到厌倦,只消一刻就能一脚踢开。静妃死在他最喜欢她的时候,注定要成为他心口的朱砂痣。

  容凤笙感到惋惜,“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性情温柔小意,是男人都爱的解语花。

  不知为何,谢絮有些不悦,他喜欢静妃,喜欢她的柔弱与依附,可听闻她死讯的时候,他心里并没有多么痛苦难过,只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容凤笙却是微微出神,想起一件旧事来。

  还在侯府的时候,谢絮这位新纳的侧室,就曾来找过自己。

  静妃原名俞静婉,不仅名字很好听,人也生得千娇百媚。

  彼时容凤笙正在锦园里修剪花枝,俞静婉挺着个肚子上门来的时候,她还十分惊讶。

  俞静婉也没有多绕圈子。盯着容凤笙的眼睛,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她说,“我知道一个秘密。”

  她的神情,就好像将这个秘密抖落出来,容凤笙就会大难临头一般。

  容凤笙放下剪刀,将手浸泡在木盆里。

  “洗耳恭听。”

  俞静婉眼中腾地燃起怒火,她张了张口,又好像有什么顾忌,只是紧拧着眉,干瞪着她。

  好好一张美人面,却有些扭曲,像是轻蔑又像是嫉恨,嫉恨?

  容凤笙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嫉恨的,大概是身份?

  不过,更令她在意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秘事,值得俞静婉这样兴冲冲地过来,要找她这个主母说道。

  于是,她端出几碟点心,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然后笑眯眯地等她开口。

  俞静婉却是脸色一变,只说身子不舒服匆匆离开了。容凤笙想起,是因为那个时候,有人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是遗奴。

  少年刚刚练剑回来,面上有着微微薄汗,肤色白净,额心朱砂鲜红如血。

  看到她们时,脸色还有些吃惊。

  容凤笙轻叱他没有规矩,让他过来问安。少年却是一动不动。

  等等——她细细回忆了一下,就是在那个瞬间,俞静婉变得坐立难安。

  ——难不成,那个秘密,还与遗奴有关?

  容凤笙皱眉。

  总觉得,这个秘密,与静妃的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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