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逸现在觉得,得让陆哲这个混蛋吃吃苦头,免得他老不把自己这个相师当回事。
又一次被内力洗刷得浑身舒爽,邹逸像小猫一样懒洋洋地窝在马车软垫上,对系统许下豪言壮志。
他说:“等着,等陆哲中毒内力全失,看我怎么收拾他。”
原剧中,唐启天一行人来到东南客家堡,堡主徐有朋邀请一众武林人士查看那奇物黑匣,众人齐心协力将宝匣打开,发现其内是一张粗糙的羊皮,上面纹路错综复杂,疑似藏宝图。
唐启天派下属连夜盗图,却遇上徐有朋设伏。双方一番恶斗,藏宝图最终落入唐启天手中。
可他没料到,不但藏宝图是假的,羊皮上还涂了一层密密的毒药。时间一长,毒药渗透皮肤进入人体,便能使人功力全失。
徐有朋本就是故意让藏宝图被盗走的,第二天他在园内设下擂台,邀前来的侠客们切磋武艺,有意试探来者的内功,让唐启天险些露陷。
邹逸现在就瞄上了这一点。
对此,系统不置可否:“你开心就好。”
车轮辘辘,骏马萧萧,经过七日跋涉,邹逸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东南客家堡。
下马车后,邹逸发现自己正在一处矮山上,不远处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古宅,周遭林木葱翠,绿柳环垂,黑瓦白墙,游廊曲折,明媚阳光倾洒而下,整座古宅沐浴在清风里。
还挺气派。
陆哲在车厢里捯饬半天,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月牙白锦袍儒雅俊逸,袍子边角用金纹绣着细密的图案,金冠玉带,行走间衣摆飘荡,金线波浪般粼粼闪耀。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纸扇,衣袖落下时裸露出白皙如玉的手部肌肤,表面隐隐有光泽流动。
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有钱”。
就是背上那个布袋有点磕碜,对不上画风。
邹逸还奇怪他背个布袋做什么,结果等他们走到山脚下,眼见得前方一扇正红朱漆大门,上方悬挂一方金丝楠木牌匾,匾上笔走龙蛇地书着“客家堡”三个大字,陆哲立即将布袋取下,甩到邹逸怀里,示意他:背着。
布袋蛮沉,邹逸双手抱着布袋,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哲拉着他的肩膀将人往身后推,不耐道:“往后站,哑仆会不会,哑仆?你看谁家仆人走主人前面的?”
邹逸:“……”
行,你等着。
几人进了宅院,十一从一个锦囊中掏出一枚金叶,递给迎来的门童。
邹逸眼尖地看到那金叶造型奇特,与市面上其他金叶完全不同,长长的叶柄旋成小巧的漩涡状,中央隐隐纹着一个字“启”。
古时信息不通,人像描画又不如西方素描油画那么逼真——老祖宗讲究的是神似形不似那一套,水墨甩起来飘忽得连妈都认不出来,想要辨认身份,便少不得这些独特的信物。
金叶送进堡不久,便有人穿堂而来,远远地便咧着嗓门大笑道:“金叶公子,久仰久仰!”
来者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四方脸,微胖,微笑时眼睛眯成细细一条小缝,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应该就是堡主徐有朋了。
徐有朋人如其名,热情得几乎过分,搁现代绝对是三杯两盏便能酒桌上拜把头的主。他带邹逸一行人穿过长而曲折的花廊,绕过宽阔的大厅,亲自送他们去了客房,一路上聊了几件江湖趣事,挑的尽是些常人鲜少耳闻,又奇妙到吊人胃口的故事,连邹逸也被逗得合不拢嘴。
但他笑不出声。
徐有朋即刻便注意到了,说:“这位小兄弟可是咽喉有疾?”
“诶,”陆哲说,“一个下仆而已,徐兄无需多虑。”
邹逸保持着干巴巴的微笑,心中暗自掏出小本本,在陆哲名字下重重划下一笔。
他决定要把这些记下来,回头算总账。
徐有朋忧虑道:“我见公子对这小兄弟多有回护,想来你们主仆也是情谊深厚。恰好这几日各方兄弟齐汇我客家堡,其中不乏有术精岐黄之人,要不然……我请他们为小兄弟医治一番?”
邹逸见陆哲嘴角微微抽动,心想他可能是想问“你哪只眼看见我们情谊深厚”。
而且陆哲怎么可能让人帮他治病,不然这哑穴不就暴露了吗?
果不其然,沉默片刻后,陆哲轻咳一声,说:“不必麻烦,我这仆人是娘胎里带出的病,治不好了。”
“可惜,可惜。”徐有朋连连叹道。
他望向邹逸的目光中满是惋惜,完全没有因为邹逸是“下仆”而歧视于他,举止言谈反而愈发亲厚。
一番接触下来,连邹逸都在心中感叹,若不是知道这人真面目,他实在无法相信,如此和蔼之人,竟是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
直到将一行人送进客房,徐有朋才离开。
确认他离开后,十一立即问道:“公子,可需要我跟十三探一探这宅子?”
陆哲说:“不急,入夜再说。”
十一又说:“公子,这客家堡有几分诡异,方才走那长廊,我发现这园内布局,都是按照八卦方位所置……”
几人挤在一边窃窃私语,讨论打探古宅之事,邹逸听了两句就没兴趣了,毕竟剧情都在他脑袋里。
他闲得无聊,跑去摆弄布袋内所装杂物,忽然余光一瞥,扫见陆哲放在案桌上的折扇。
凡是名字后缀里添着“公子”二字的人,便没有不喜欢折扇的。陆哲也不例外,他那折扇也格外精致,不是平常商贩手中能买到的劣品,而是竹枝做骨,金丝做线,尾端悬一玉坠,扇面一片金灿灿黄澄澄,与陆哲的人设打扮可谓相辅相成。
邹逸见书桌上有笔墨,登时计上心头。
他小心翼翼摸过一根狼毫笔,沾浓墨。
等陆哲发现邹逸的小动作,却是为时已晚。
他重金打造的扇子上被邹逸用黑墨描了一个圆形方孔铜钱纹,孔里挤着一个大脑袋贼笑的火柴人,下面歪歪扭扭一行大字:“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狗爬似的。
陆哲:“……”
邹逸捶桌无声狂笑,憋得满脸通红,这么长时间他终于也让陆哲吃瘪一次,心中登时豪情万丈,逮着系统狂喊:“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系统说:“你回头看。”
邹逸一回头,恰对上陆哲阴涔涔的目光,小刀子似的。
他幽幽道:“你玩的很开心嘛……”
“是不是不困啊?”陆哲冷笑道,“行,今晚你守夜。”
邹逸:“???”
又不是睡在深山老林,为什么要守夜?
陆公子治下严谨,说一不二,让守夜就必须得守,于是天色一暗,邹逸就被他赶出门外,美其名曰方便他占星观天。
当天是个阴天,无星无月,邹逸望着头顶密布的浓云,黝黑不见丝毫光亮的夜空,心中骂了一百遍mmp。
半空中倒是有几只晚归的飞燕,身躯小巧,低空盘旋,绕着邹逸旋转几圈,时不时啾鸣两声。
邹逸望了会儿小燕,突然说:“系统,唐允天手下是不是有人擅驯鸟雀,用它们来帮唐允天传递消息?”
系统:“怎么,敌军出现了?”
邹逸指指半空中盘旋的燕儿。
系统嗤笑一声,说:“杯弓蛇影。”
邹逸:“……”
行吧。
邹逸在房门口蹲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小腿麻了,他又站起来,绕着房门百无聊赖地兜圈子。
古代人没有现代那么丰富的夜生活,作息规律,睡得都早,可邹逸只在家门口瞎转,却依旧遇见一个黑影。
那黑影从长廊一侧蹿出,猴子似的,欲往园中假山方向奔去。
夜色浓密,园中景物本难以辨别,他脚下动作却十分熟稔,仿佛将整个院落平面图牢记于心。
可他没算准,今夜园中多了个乱晃的邹逸。
黑影恰好跟邹逸撞在一起,他摔倒在邹逸身上,仓皇之间胡乱摸了几把,惊叫道:“谁?”
邹逸:“……”
他心想大哥,我说不了话,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爬下去。
见无人应答,黑影沉默片刻,突然出声问道:“这园子住的是金叶公子,你……是他手下那名哑仆?”
邹逸顿时一愣。
来人嗓音清亮,显然是个青年人。
陆哲刚来不久,自己这名哑仆应该只有徐有朋见过。
就算徐有朋有心帮忙,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宅中懂得医术的人,但难道这么巧,刚好让他碰见一个?
邹逸下意识捂住咽喉向后退去。
他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万一坏了陆哲的计划呢?
幸而那青年也不是什么活雷锋在世,没有随手施救的打算。他小声咒骂两句,跨过邹逸的身体,急匆匆冲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莫名其妙被人踹了两脚,邹逸坐在地上出神。
这事不对。
原剧中可没有这段。
那人对此地极为熟悉,显然在这里住了很久。但他走时步伐仓促,呼吸紊乱,显然武功也不怎么入流。
他究竟是谁?
邹逸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他忆起上个世界处事坦然的纪凌他妈,毒辣狠绝的女配钱芊芊,想起那些剧本自行填补的空缺、纠正的逻辑和演化的人格,突然意识到,即便熟知剧情,也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掌控全局。
真实的武侠世界,没有人是傻子。
系统叹道:“你终于明白了。”
“……陆哲一直在这样的世界里磨练演技吗?”邹逸低低道。
他突然有些心酸,想张开双臂拥抱心底的那个人,又想甩手给他一巴掌,将他拍清醒些。
邹逸:“我——阿嚏!”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
夜风忽起,阴冷瑟瑟,一众花草被吹得东倒西歪,杂乱的影子哗啦啦摇摆,发出鬼魅般簌簌之音,令人心底惊颤。
阴云笼罩,可见度愈发低下,一股湿气悄然罩下,依稀快要下雨。
系统说:“少想那些没用的,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在这儿睡一晚,明天非感冒不可。”
邹逸停顿片刻,突然说:“咱们打个赌。”
“我就在这儿躺下。一百秒内,陆哲他肯定出来。”
言罢,他也不等系统回答,晃悠悠倒头阖眼,装出一副困顿欲睡的模样。
地面冰凉,阴寒渗骨,空气中氤氲着泥土的气息,浓云愈发阴沉,寒风呼啸,山雨欲来。
邹逸下意识抱紧双臂,在心底悄声数着: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
才数到七十,他就耳尖地听见房门“咯吱”一声轻响。
来人步伐轻盈,脚不沾地,身形一晃便到了花园中央,手臂环过邹逸的膝盖,轻而易举就将他环抱起来。
陆哲小声骂了两句,嗓音极轻,应是怕把人吵醒。
他温热结实的胸膛散发着丝丝暖气,内力如有实质,穿透邹逸后背,悄然涌进血脉脊髓,仿佛沸油入水,邹逸整副身子骤然变得温暖。
脑袋低垂,邹逸嘴角悄悄勾起。
他对系统笑道:“我赢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