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婆子大气也不敢出,耿三的话她们虽然没听分明,但主子不见了,她们肯定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再说蔚桓马上就要迎娶平妻,这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去。
既然不能传出去,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二人想着俱是打了个寒颤,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敢求饶,在蔚府当久了差的,素来知道几位主子的脾性。
若犯到陈氏手里,求饶还有躲过一劫的可能,若犯到孔氏和蔚桓手里,那是半点可能都没有的。二人皆是面慈心黑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蔚桓和耿三哪里有心情理会二人的心思?一个急着弄清楚缘由,一个急着去找孔氏要人,耿三当即便应了声,转身大步出了院门,在门口招呼了两个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厮早就听到院中的动静,只主人家的事情,主子没发话,他们断无私下打听的可能。
如今听耿三一说,当即便瞪大了眼,却是不敢多问,只点头道:“耿总管放心,奴才二人定会将事情办妥。”
耿三颔首,“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府里上下注意着些,别让消息传出去。”
二人连连点头,这才往院中走去,耿三也没耽搁,直接往暮雪斋而去。
此时,春茗正呆在曦和院里,与蔚池行礼道:“属下春茗,多谢将军援手之恩。”按计划,她本是想等到蔚桓大婚那日将余下的事情做完才离开的,孰料菊山县被屠的消息爆发出来,会引来这一大堆的事情。
春茗始料未及,等秦风让暗卫通知她的时候,蔚桓已经快要进府。可她答应蔚柚的事情还没做到,也不想假手她人,于是又不死心的跑了趟孔氏给蔚桓大婚布置的新房,径直将东西放到了喜床的床板底下。
但放到床板底下与直接点燃,效果到底还是不同的。再说蔚桓与孔心兰早就春风一度,难保大婚当晚就一定宿在新房,春茗还不死心,想来想去又跑了趟暮雪斋,同样将东西往孔氏和蔚桓的主屋里放了一份——尽管这玩意儿只有在那啥啥的时候才能进入人体被人吸收,而孔氏和蔚桓已经茹素许久,却好歹是个希望不是?
如此耽搁下来,等春茗办妥的时候,蔚桓已经进了敛心院——春茗无比庆幸孔氏方才并不在暮雪斋,也务必庆幸蔚桓回来后是直接去的敛心院。
可蔚桓的动作太大,一路面色铁青的进府,早就引起府中下人的警觉,再加上暗处守着暗卫,整个二房的戒备忽然就严了。
要不是荆丛让底下的暗卫出手,没准她现在还没脱身,是以,春茗这感谢的话说的很是真诚。
蔚池闻言失笑,“起来吧,一直听说你在二房做事,我也没时间见你,既是你家小姐的人,客气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你下一步有何打算,你家小姐可有提前安排?”
将军可真和气呀,春茗心里想着,这才起身飞快的看了蔚池一眼,低下头抱拳道:“回将军话,属下打算去西海郡找小姐。之前小姐只让属下跟着二小姐,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那你怎么会想着要去找你家小姐,西海郡现在乱成一团,我记得凌云山庄足以安身,你家小姐虽不在,但庄子上的根基却是在的,去了凌云山庄,不同样可以为你家小姐做事,还免得奔波一场。”
春茗连连摇头,“属下是小姐的人,先前是没办法,小姐安排属下到二小姐身边去,属下就去了,现在任务已经完成,自然是小姐在哪儿属下就在哪儿了。”
“至于说苦,”她歪着头想了想道:“属下不觉得苦,跟着小姐有饱饭吃,有衣服穿,小姐让人教属下识字习武,至少不用颠沛流离,也不用担心哪天醒来饿死冻死,更不用担心忽然就被抓进青楼妓院,这已经比以往好的太多太多了。”
蔚池本就是逗她的,这会却是说不下去了,闻言后轻叹了声,道:“这样吧,你今日且先住下,明日我让人帮你拾掇一番你再出发。”
“不过,眼下只你一个人离京,无人与你同行,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春茗摇头,想了想道:“将军,属下不怕吃苦,没什么好拾掇的东西,一个人走还干净利索些。”这是春茗最真实的想法。
出门在外,人越多越是扎眼,反倒不如一个人行走方便,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想从哪儿走就从哪儿走,便是真遇到什么麻烦,也便于藏匿。
可蔚池和秦风却不大理解她的想法,闻言蔚池还没出声,秦风已经笑道:“将军说的拾掇可不是给你收拾东西,而是找人给你易容,难不成你还想就这样上路?”蔚柚人不见了,蔚桓哪里会轻易罢休,必然会让人到处搜寻。
即使不是大张旗鼓的找,投入的人力也绝对不会少。盖因蔚柚一介深闺女子,又是庶女身份,自打两年前大房与二房分家,蔚柚就不再出门走动,她一没闺蜜,二无朋友,至于孙姨娘的娘家人,那就更不用想!
那她还能去哪里?近几个月,跟蔚柚唯一有走动的就是大房。只眼下蔚桓绝不会脑子发昏直接找大房要人就是了,一则他没那个底气,二则姜泽对大房的态度不明,他不敢贸然行事。
但他不敢在明面上做手脚,暗地里却未必。
春茗反应过来一笑,连连摆手道:“这就不用了,将军放心,小姐虽不曾教属下们易容术,却是教了属下们化妆术的。”说着微抬着下巴,带着些小得意的一笑。
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蔚池和秦风见状也没觉得她失礼。尤其她这小得意的模样,明显就因为是蔚蓝教的,大约有那么些与有荣焉,觉得自家主子好厉害的意思。
蔚池一笑,“哦?你家小姐教给你们的化妆术莫不是比易容术还厉害?”这事儿他还真没听说过。
凌云山庄的大致情况蔚蓝会定期与他说,大概的培养和规划路线他全都清楚,但因庄子上全都是小丫头,蔚池并不会巨细无靡的过问。
春茗眼睛发亮,歪着头道:“小姐很厉害,将军可要见识一番?”
看样子极为自信,蔚池和秦风对视了一眼,倒是真的来了兴致,“你想怎么证明?”
“烦请秦统领着人帮属下打盆水来。”春茗指使起人来半点都不见客气。
秦风好笑的摇头,冲门外吩咐了两句。
片刻后,有侍卫端了盆水进来,春茗笑眯眯冲二人抱了抱拳,“将军和秦统领请看好了!”
说着整个将脸埋入水中,大约十息后才抬起头来,掏出袖袋中的手帕往脸上一擦。
蔚池和秦风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只见春茗原本还黯淡无光的肤色顿时变得鲜亮起来,就是五官和眉形也有不同的变化——简单点说,就是有人利用妆容将自己变得貌美,有的则相反,而春茗恰好属于后者。
这也就怪不得春茗方才会说怕某天忽然被抓进青楼楚馆了,原来是有这样一幅好样貌!
谢诗意号称上京城第一美女,秦风也是见过的,可他觉得,春茗的容貌,比之谢诗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咳咳,当然,人的样貌是一回事,气质又是另外一回事。春茗虽然长得貌美,但还是无法与她家小主子相比,这纯粹是气质和气势的问题。尤其他家将军出了名的护短。
待得春茗将脸上的色彩全都洗净,秦风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惊讶出声,“所以,你原本应该是长成这个样子的?”说完看向蔚池道:“将军,此法虽不如易容术能将人的样貌改变的彻底,却极为自然,也没那么麻烦!”
说完又问春茗道:“小丫头,我且问你,你这化妆术可防水?要化成这样需要多少工夫,需要多少脂粉?”
春茗将帕子叠好收起来,这才道:“最开始会时间长些,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但熟能生巧,做的多了,每日只需半盏茶的功夫即可,也无需太多脂粉……”说着一顿,“其实属下没用脂粉,属下用的是另外一种东西。”
“然后呢?”秦风追问,“总要说说具体的是什么吧。”
春茗抿了抿唇,摇头道:“具体是什么属下也不知道,是小姐给属下的。”
“好了,先别问了。”说话的是蔚池,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丫头护主得很,先还有些得意,想在他们面前炫耀蔚蓝有多厉害,之后大约是反应过来这事儿蔚蓝没与他们说过,索性自己也不说了。
秦风闻言一噎,还待再问,蔚池白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还想往自己脸上抹?”
“难道不行?”他也有出任务的时候呀,掩人耳目不是很好么?
蔚池摇头,“依我看不必了。”说着上下打量了秦风一眼,“你这样子已经很磕碜了,再怎么打扮都不会好看,再如何扮丑也不会更丑。”
这话可真是,秦风顿时黑脸,他虽然长得不算俊美,但也算得上是五官端正身姿挺拔的伟男子,怎么就磕碜了。可这话是蔚池说的,他还真没法反驳,至少他就比不过蔚池。
春茗闻言眼睛亮晶晶的,却不敢笑出声,只道:“将军,那属下是不是可以随时出发?小姐如今应该已经往安平镇去了吧,属下还没去过呢,蓝一和蓝二姐姐都在那边,属下也想尽快赶过去,呆在上京城没什么意思。”
蔚柚走后,她光是呆在敛心院睡觉都快睡成傻子了,想想每日里无所事事,就连习武都要遮遮掩掩,春茗觉得自己再呆下去非疯了不可。
蔚池并没什么意见,颔首道:“可以,你先去歇着,我让人准备些东西带给你家小姐。”
春茗欢天喜地的应了,这才行了礼退下。
蔚池与秦风道:“行了,别杵这儿不动,宫里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让人留意着动静,顺便去二房看看。”孔氏下午是出门去了的,到这会儿估计也该回来了。
蔚桓这人惯爱迁怒,却从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不用说,蔚柚的事情,很可能会直接被推到孔氏身上。
可孔氏哪里是那么好摆布的,莫说她最近一直忙着帮蔚桓迎娶平妻,就连今日出门,都是借口要办喜事,须得准备套像样的首饰去的,又哪里会任随蔚桓拿捏。
秦风点头,“将军可还有别的吩咐?”
蔚池略想了想,“让人给杜府,定国侯府、理国公府送信。”
“将军……”秦风微微有些诧异。
“别着急,只需将六合上门的始末一五一十转达便可,具体怎么做由他们自己定夺。”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没得镇国将军府已经出手,却将交好的几家蒙在鼓里连句实话都不说。
“既是如此,那泰王府要不要告知一二?”秦风思忖道:“属下觉得,泰王那边也应该差人去说一声。”
就泰王这个态度,显然是打算支持睿王的,姜泽倒霉泰王大约只会感到高兴。姜泽通敌的事情,秦风相信泰王心里有数。
但具体知道多少,有没有切实的证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就去吧。”蔚池倒是并无秦风心中的那些顾虑。秦风不清楚的事情他清楚,最先掌握姜泽通敌证据的实际上不是蔚蓝,而是姜衍。依照姜衍和泰王的关系,应该早就与泰王通过气才对。
但姜衍与镇国将军府到底还不是一家人,姜衍的态度是姜衍的态度,镇国将军府是镇国将军府的态度,便是只看在泰王曾帮过蔚蓝姐弟的份上,他也应该有所表示。
秦风得到准信,这才匆匆忙忙而去。
此时,皇宫与二房皆已闹将起来。
先说皇宫,谢琳几乎将殿内的东西全都砸完,好不容易才心气儿顺了些。
桂荣的出现倒是没引起她的反感,但瞧着桂荣的面色却不像好事。尤其听桂荣说姜泽身体不适——即便谢琳在问过桂荣后,得知左右相几人没走,姜泽所谓的身体不适很可能是个借口,谢琳仍旧放心不下来。
亦或者说,这才是她不放心的真正原因。二十几年的母子,姜泽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太了解姜泽的性子了。
小太监最后一次送消息过来,姜泽恰好收到镇国将军府送来的匣子。而姜泽是看完匣子里的东西才将人全都赶出去的……
便是不提匣子里到底装的什么,是何内容,仅仅是匣子上的鸡毛,就连谢琳都要大受刺激,就更不用说姜泽这个当事人了。
收到消息后,谢琳忍不住便怀疑——在朝臣们已经有了共识,姜泽也愿意跟左右相几人细细商议的前提下,是什么样的东西,才会让他忽然改变主意,不仅将人撵了,还将自己关入密室?
谢琳一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在之后的一个多时辰里,姜泽迟迟没有出来似乎也印证了这点……
她向来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性子,这也是她为何会大发雷霆,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先是发作乔嬷嬷,继而又狠命摔打东西的原因。
眼下姜泽虽然出来了,但等待她的却仍是未知,如此,谢琳收拾妥当后赶往御书房时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等谢琳知道蔚池送上来的到底是什么,姜泽又是因何而发愁,她恨不得连同御书房的东西一起砸个精光,却是因为姜泽苍白的面色眼巴巴的表情暂时给忍住了。
只听姜泽道:“母后,儿子现在应该怎么办?当时有不少朝臣在,消息大约已经传出去了,若儿子现在就改变主意,应当用什么理由?”说着见谢琳面色不好,又握了握拳,愧疚道:“是儿子不好,让母后操心了。”
说完干脆低下头去,面上满是愧色。
谢琳从疯狂与暴戾中回神,眼中杀机一闪而逝,“我儿不必着急,且让母后想想。这江山是母后淌着血帮你夺来的,断没有让人平白拿去的道理!”她一字一顿,面上已经看不出多少情绪,娇艳瑰丽如牡丹的面容上似乎还晕染着几许红晕,但眸色却着实狰狞。
就连姜泽都觉吃惊,但他并不觉得害怕,谢琳这样的态度恰好说明他还有依仗,说明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谢琳都会站在他这边。
当下踟蹰道:“那母后以为该当如何,左右相几人现在还在隔壁,儿子不想让他们出宫,眼下还没个说法,若贸然让几人出宫,几人恐会透露出去,到时候难免于儿子名声不利。当时蔚池送来的匣子,几人可是都看见了。”
说到这姜泽有些急切。的确,眼下对他来说最为难的也就是这桩了,若几人不曾看到这匣子、亦或没看到那匣子上的鸡毛还好办,可问题是几人全都看到了。
“蔚池也做的出来,他这是料定了儿子不会亲自打开那匣子,单单用一簇鸡毛,就想毁了儿子的名声,儿子现在是进退维谷,此时也不便与几人袒露实情……”
姜泽还在喋喋不休,谢琳打断他道:“泽儿,你是因为那匣子里的东西才不打算与几人吐露实情,还是因为别的?”
谢琳的视线极具穿透性,姜泽在她的逼视下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母后,儿子对镇国将军府的心思一直不曾遮掩,也没想瞒着几人。”说到这抿了抿唇,面色扭曲道:“匣子里的东西,便是让几人看到也无所谓。”
“所以,你无法忍受的是,你会因为看了匣子里的东西改变主意,这让你觉得在几人面前丢了面子?”谢琳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她一面认真打量着姜泽的神色,一面轻轻叩击着桌案,“你觉得,是让几人知晓你打算让步好些,还是瞒着几人,若你想瞒,又真的能瞒得下?”
“这也是儿子最为难的地方,当时几人全都在场。凭着几人的精明,若儿子找不出更加合适的理由,但凡稍有漏洞,就能被他们猜出实情。”猜出实情的结果就是让朝臣们知道他这个当皇帝的,在蔚池面前退却了、让步了!
这是何等丢脸的事情!以往可都是他追着蔚家军打的,蔚家军一直退让,可这冷不丁的,只是送上个匣子,就让他胆寒退步了!他这当皇帝的是有多窝囊,说出去有多丢人,这还让底下的朝臣如何忠心追随于他!
结果姜泽想都不敢去想,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目露祈求的看向谢琳,嘴上告饶求助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索性谢琳也清楚他的脾性,摆手道:“你放心,母后不会让你陷于此等境地。”可谢琳心里也为难啊,应该想个什么样的借口来当说辞才好呢,“且先等等,你让母后想想。”
姜泽僵硬的点头,片刻后咬牙道:“母后,要不儿子直接下旨,将菊山县划归到西海郡治下,那菊山县被屠的事情就该老三出面来解决了,蔚家军与骠骑营的战事,理所应当的,也应该由老三接手……”
“你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有的?”谢琳闻言面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割地赔款的事情是降臣才干的事情,你是降臣吗?你是一国帝王,你是启泰的帝君,怎么能由着臣子摆布,稍微威胁一番就连连退步!”
“你连让那几个老东西知晓真相都不惧,又何惧蔚池?”说着朝隔壁方向一指,“你当蔚池现在就真敢打上们来?哀家跟你说,他不敢!便是为了老三那贱种,他们也不敢!他们图谋的是什么,不就是启泰的江山么,一旦这么做了,他们将永远背负着造反的污点!”
“可是母后……”姜泽自然气短,可利弊得失他已经反复权衡,绝对比谢琳想的要多,因而安抚道:“母后您先听儿子说,儿子这么说定然是有原因的。”
“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蔚池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是?”谢琳冷哼一声,“这天下有所求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他有所求,咱们就要满足?若是如此,那你这皇帝不做也罢。”
姜泽被说的面上无光,神色又是屈辱又是悲愤道:“母后,儿子手中没有兵马。蔚家军屯兵麻城,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儿子赌不起。”这还不算赌上他的名声。
但他无须在谢琳面前反复强调他的个人得失,反而道:“母后还不知道吧,绩溪郡的情形同样不好,大舅到现在还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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