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既然主子有意,他们与其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还不如全听主子的,主子的心思比他们更加缜密,想来这个决定并不是无的放矢。
思忖间,后方的人也已经围了上来,三人再不恋战。
白贝与白条躲开身后的掌风,拽着蔚蓝的手瞬时跃起,蔚蓝原是有些脱力,被二人提着,下意识足下轻点,三人顿时高高跃起,在头顶的树枝上借力,径直往丛林深处而去。
“想跑?既然落到本将军手里,哪儿那么容易!”尹卓话落眯了眯眼,唇边挂上一抹笑容,吩咐侍卫道:“把箭拿来!”
那侍卫闻言稍愣,“将军竟是要亲自出手?”
他反应过来忙将长弓交给尹卓,又从箭筒中抽了三支羽箭出来,尹卓只取了一支,随后猛的提气跃起,语带鄙夷道:“杀个黄毛丫头,一箭足以,又何需浪费。”
自家将军是大夏国出了名的神箭手,这侍卫听罢面色一喜,“将军说的是!是属下短目了!”能亲眼看将军施展神技,这一直是骠骑营中引以为荣的事情。
此番将军身边的统领大人之所以没随将军一同前来,也是为了迷惑蔚家军与尹尚的视线。他说完连忙将余下的箭收回,目光中散发出灼灼亮光。
尹卓却是没理他,笑了笑直接进入丛林,侍卫忙护在身后紧跟而上。
蔚蓝三人飞快窜入山林,梅朵与安平也暂时丢开自己的对手紧随其后,甚至比蔚蓝三人的动作还要快上一步。可重新追上来的八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身手,本就比之前的精兵高上许多,且长得更加高壮,追逐起来虽动作慢上一拍,但气势却虎虎如风。
而蔚蓝方才受过伤,白贝之前与尹尚的人交手也挨了一掌,白条虽要好些,身上却是也挂了彩,因此,在与白贝合力带着蔚蓝的同时,便是三人动作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就算拼劲了全力,与身后的八人,也只隔着十来丈的距离。
感受着身后的猎猎风声,蔚蓝心知这并非长久之计,她也不去看后方,只抬眸看了眼周围的山林,当下道:“往南。”躲躲藏藏也是需要技巧的。
往北树冠不够浓密,树木会越来越稀疏,而往南则不同,越是茂密的丛林,便越是容易藏人,变数也才更多。现在她已经不怕发生变数,怕的就是没有变数。
在无甚遮蔽之物的林中穿梭,或许根本就等不到对方下狠手,他们自己就会把自己耗死,到时候还何谈逃出生天?
尹卓并不曾听到蔚蓝的话,却可从三人的方向判断出蔚蓝的打算,隔着几十丈的距离,他心情颇好的大笑,扯开内力高喝道:“蔚大小姐,你这是想要当缩头乌龟躲起来了?敢情打不过就跑才是乃父风范!”
“别理他。”蔚蓝气得咬牙,特么的,这是想要激怒他们,让他们的速度慢下来啊,最好是气得气息溃散,能从半空之上坠下来!
蔚蓝先是与白条白贝说了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高喝道:“尹卓小儿,我爹风光霁月武功高强,你师父那头熊号称大夏第一勇士,却不敌我爹万一,只区区三十几招就被我爹斩于马下,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本小姐好客,见你远道而来,这才会礼让三分!
你这个那头熊的亲传弟子,又装的是哪门子大尾巴狼!我父是真英雄,而你是真小人!也只有你这种小气猥琐的人才不识好歹出言诋毁,你若坦荡、你大夏若是要脸,又岂会到我启泰边境上打秋风,时不时叼上一口再龟缩起来装孙子!若非你装死装得彻底,我爹只怕连你的猪窝都掀了!
我看你也并非真的孝顺,你想跟那头熊报仇根本就是个借口!所图所谋,不过是成就自己的美名,若非如此,你又如何会龟缩二十年才出来捡漏?卑鄙是你的别名,无耻就是你的品德!”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还带着几分软糯,却是一句比一句恶毒,连珠炮似的响彻在林间。尹卓的脸彻底黑了,余下追蔚蓝三人的人,闻言也是面色各异,尽管众人的动作大面上没停,但还是忍不住脚下一滞,有不少人险些跌倒。
开玩笑,他们的骠骑将军位高权重战功赫赫,大约除了在走出平南王府之前曾被人辱骂过,这多少年了,何人又不是打心里尊敬着?就连中原王和洪武帝,都要给将军几分面子,这小丫头片子,还当真是不知死活!
蔚蓝倒也并非不知死活,一则是她还留了个后手,二则是她天生不愿吃亏。说穿了,她如今已经在遁逃的半路上,既然尹卓非刺激她,她为什么不能刺回去?她心里正好憋着一口气呢,跟女人打嘴仗她不擅长,但两军对峙骂阵这项技能,却是可以提前点亮的!
最好是事毕后,尹卓能气得将今日在场的暗卫全都杀了!
说话间,蔚蓝可说是卸下了全身劲气,将自己的大部分重量都挂在白贝与白条身上,而白贝与白条便是全身心带着蔚蓝逃命,心知此时万不能有半分泄气,闻言还是忍不住脚下一滞,差点就栽了下去。
自己都才十三岁,却唤尹卓为小儿,这得有多自信多气人啊!尹卓的师父是那木雄,不是那头熊!人家好歹是曾经的大夏第一勇士吧,啧啧,还有,什么叫叼上一口!
二人抿着唇,努力憋着笑收回心神——眼下实在不是发笑的时候,倘若发笑,很可能就直接被人给逮住了!可此情此景,在原本紧绷的生死关头,忽然听到这么一段,委实让人哭笑不得。
二人极力稳住心神,脚下不敢有半分停顿,蔚蓝能看穿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能看出。蔚蓝会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分神与对方打嘴仗,不仅是为了回敬对方,也是为了争取时间。
从尹卓方才不顾右侧山林的弓箭手死活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个极为冷血的人。而他身世不堪乃是众所周知的,那木雄在他心里地位特殊,蔚蓝如此毫不客气,除了刺激尹卓,也是当着尹卓的属下,毫不避讳的撕开了尹卓的遮羞布!
也就是说,有了蔚蓝今日的话,就算他们真的葬身山野,跟随尹卓一同来埋伏他们的人,也是很难活命的。白条与白贝暗叹蔚蓝心思敏捷的同时,也顾不得别的,当下携了蔚蓝加快速度前行,也好不辜负她这番冒险找死的行径。
尹卓将手下人那短暂的一滞收入眼中,额角青筋直蹦,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咬牙道:“果真是死到临头还要臭嘴!”可他话虽是这样说,却根本就无法反驳;那木雄成名已久,三十几招败在蔚池手里,是不争的事实,那是千万将士有目共睹,他何从反驳?
再说大夏每年到启泰边境打秋风的事情,那也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可到启泰打秋风,于大夏人而言,原是无尚荣光的事情!因为只有他们的战士勇猛无敌,才能从狡诈的启泰人手中夺得粮食马匹,这是值得称道的,怎么在蔚蓝口中,就成了豺狼一样的贪婪猥琐行径!
还有他给师父报仇的事情……并非他不想,而是没找到机会!蔚蓝竟然敢诋毁他的名声!若是传扬出去,他的名声当真是别想好了!脑补是件有趣的事情,尹卓此时是真的被气嗨了,即便努力维持着镇定,握箭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他今日原是做足万全准备,笃定了蔚蓝逃不掉的。之前之所以还跟蔚蓝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是想将多年隐忍的怒气全都撒在蔚蓝身上,眼下既然蔚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就干干脆脆去死,早死早超生好了!
当下又紧追了几步,尹卓瞄准时机原地蹲下,猛的搭弓拉弦,鹰羽箭矢如疾风划过,直追蔚蓝的背心而去。
蔚蓝话落原是重新凝聚了内息狂奔,白条与白贝身上的负担也稍减,而原本紧追不舍始终与他们间隔着十来丈的八人,速度也确实有所减慢,却没想尹卓的反击会来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尹卓身上还有箭矢!
白条与白贝比蔚蓝早一步察觉到身后的风声,当下携着蔚蓝扭身,迅速朝着右侧闪移,蔚蓝也即使调整的自己身形,孰料身后的箭矢却像是长了眼睛般,就在蔚蓝闪身的瞬间,不偏不倚的直直没入她的后背!
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想起,蔚蓝被惯力带得往前一扑,先是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不由眼前发黑,原本提着的劲气顿时溃散,身上在提不起半分力气。
白贝与白条面色一变,顿时目呲欲裂,但却知道此时万不能回头,当下对视了一眼,白贝拦着蔚蓝的腰身单独行动,而白条则落后几步,瞬间扭身迎上追上来的八人。
形势比人强,他们想要合力带着蔚蓝一起走,显见是不可能的了。白条迎上几人之后,虽不是几人的对手,但却可以稍微拖延些时间,可以说,白条留下来,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这是自己的亲哥哥,白贝眼都红了,但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敢乱,她来不及看清没入蔚蓝背心的箭矢到底有多深,会不会危及性命,但这箭正好射在背心,眼见蔚蓝的身体萎顿下去,白贝眼中的泪珠无声而落。
蔚蓝尚还存了些意识,也察觉到白条与白贝已经分头行事,不由喃喃道:“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再回来。”只有白贝再回来,白条才能有一线生机。
白贝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在山林中横冲直撞,至于脚下的路到底如何,要前往何方,却是完全顾不得了。凌家除了白条,她就只剩下一个妹妹凌菡,而她妹妹至今杳无音讯,若是白条死了,凌家的根也就断了。
便是白贝在跟随雷文瑾前往沧海接受训练时,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事到临头了,还是免不了心神巨震。
好在白条的抵挡起了些作用,二人越是往南,树木越发浓密,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少,虽是仍紧追不舍,但不再是完整的八人,大约只有三到四人而已。
尹卓收箭后并未再追,他对自己的箭术有着十足自信,这一箭灌注了七分力道,再加上箭上有毒,就蔚蓝那小身板,若是个把时辰得不到救治,只有死路一条。
打斗中的白条眼中红光乍现,可说是新仇旧恨一起来。
凌家灭门的真相虽不曾水落石出,但除了尹尚,处处都能看到尹卓的影子,而他从雷文瑾让他到蔚蓝身边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是蔚蓝的人。
思及这两年与蔚蓝相处的点滴,他心下又恨又痛。恨的是,作为凌家唯一的继承人,前仇未报,他已经走入绝路,且他既不曾完成雷文瑾的嘱托,也辜负了蔚蓝的信任。
痛的是,他最小的妹妹还没找到,这些年一直将蔚蓝当成亲妹子照顾,他曾亲眼见证了当初那个只到他腰腹高的瘦弱姑娘,成长为今日这般出色的青葱少女,却不想这少女今日却是要毁在这里了,甚至,连他的亲妹妹白贝,也可能难逃一死!
当时情况紧急,蔚蓝身上的伤势他根本就来不及看清,但尹卓神箭手的名声并非徒有虚名,看尹卓不曾亲自追击的态度,就能知晓蔚蓝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这是摆明了觉得蔚蓝再难活命啊!
尹卓眼看着白条在几人的围堵中渐渐体力不支,这才觉得方才被蔚蓝辱骂的心气儿消散了些,面上露出些许笑容来,想到什么,他又阴测测道:“别弄死了,废了他的四肢与筋脉。”
事到如今,他也不怕蔚池找他寻仇,总归能挑衅蔚池,能重创蔚池,是他非常乐意看到的事情。不这样做,委实难消他心头之恨!
白贝抱着蔚蓝一路前行,一炷香后,已经进了一片密林,密林中既有古木参天,也有荆棘丛丛,不远处甚至能听到水声,倒是能很好的遮掩身形。而在她们后方,因着梅朵与安平的加入,追击的脚步声似乎又更小了些。
但她仍是不敢停下,又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前方是一条溪流,白贝看着横亘在面前,只宽约丈许的水面,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越过溪流前进,还是应该循着山势继续往前。而蔚蓝已经在她怀中呈半晕厥状态。
“怎么办,主子,怎么办?”白贝向来是爽朗的,又何曾如此脆弱过?蔚蓝强撑着一口气掀开眼皮,几不可闻道:“去对岸,找个地方将我放下,便,便折回。”
这特么的费劲啊,蔚蓝眨了眨眼,感受着背心传来的疼痛,这痛几乎让她麻木,可伴随这疼痛的,似乎还有别的感受。她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白贝方才在她伤口周围点了穴来止血,似乎是有些效果的。
白贝点点头,咬牙越过溪流,丝毫不停的往对面山脚而去。
这边白条已经满身是血,仅拼着最后一口气,挥舞着手中的软鞭不让对方近身。尹卓的人也恶劣,眼看着白条已是穷弩之末,又觉得白贝带着蔚蓝一人,实在难以逃远,便跟逗猫逗狗似的,并不急于将他彻底废了。
却在此时,林外的小道上忽的有马蹄声响起。
韩栋早就听到林中的动静,心下微沉的同时,不由挥着鞭子将马儿骑得飞快,待行至蔚蓝三人遇伏的地方,他急急勒马道:“绊马索?”
蔚蓝三人的马儿此时还睁着眼,却因前蹄被割断筋脉,只能躺在地上垂死挣扎,梁晓拾起地上的箭羽道:“栋哥,是大夏人。”
隐魂卫长期与大夏人打交道,自然对大夏人使用的兵器和箭矢并不陌生,杨小白与赵群等人闻言不禁面色一沉,谷楠挑了挑眉,浓黑的一字眉几乎皱成扭曲的波浪形,“骁勇最近在干嘛?”
“这些且先不提,先去看看。现场只有三匹马……”韩栋话落,当即飞身往林子里而去,杨小白等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下紧随其后。
几人心中皆是清楚,郧阳先一步护着蔚栩回卧龙山庄,之后是听涛与听雨并杜文佩,也就是说,蔚蓝身边只剩下白条与白贝,按照杜文佩与听涛三人所言,坳谷事了之后,蔚蓝当即就会前往萧关。
而此处恰好是三匹马,再加上树林中散发出的血腥味,几乎所有一切都吻合的,于是,方才被伏击的到底是谁,几乎不言而喻,想通前后,饶是韩栋素来沉稳,心下也不由一个咯噔。
他虽然不清楚潜入启泰,又找准机会伏击蔚蓝的到底是谁,但与蔚家军有过节的,恨不得置蔚蓝于死地的,左不过那两位,无论是尹尚还是尹卓,对方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此地,都是蔚家军上下的失职。
这事深究起来,莫说是骁勇与杜权康二妞疏于防范,就连他也难逃其责。是以,眼下根本就不是追责的时候,唯有尽快找到蔚蓝,才是重中之重。【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