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沙,像无数碎刀子一样卷过苍茫大地。
忽然,狂烈的风沙之中,隐然传来雷鸣般的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
下一刻,一队骁勇的骑兵从风沙中暴冲而出,踏碎满地烟尘,哪怕扑面而来的狂风拂乱铠甲长缨,黄沙遮盖的他们的面容,他们依旧策马狂奔,直到在一处重兵把守的营寨前才停了下来。
这里,正是安西都护府临近吐蕃边境的一处哨所,骑士们进入营寨之后,为首一名披挂明光铠的骑士,方才摘下头盔,伸手一抹,脸上沙尘顿时“簌簌”而落,露出一张年轻而肃杀的面孔来。
他赫然正是江晟不久前还在念叨的裴旻!
惨烈的战争和大漠的风沙,已经把他身上曾经的俊秀打磨干净,脸上还多了两道纵横交错的伤疤。
在他身上,如今只剩下纯粹的铁血气质,宛如一把磨砺得雪亮的利剑,时刻准备杀人饮血!
“来人!换马!”
他来不及等马站定,就扯开嗓子大喝起来。
旁边立刻就有等待多时的边军士卒一拥而上,牵马的牵马,为他擦拭铠甲的擦拭铠甲,趁此机会,他简单吃了些干粮,喝饱了水,又翻身上马,回顾自己的部下,大声问道:“有没有人体力不支的?”
没有人应声,所有人都用沉稳而坚定的目光回答他的问题。
“好!”
裴旻环顾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扬声道,“打起精神来,再随我出营踏白!”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挑衅的声音响起:“裴队副可真是好狠的心啊,为了自己平步青云,把这么多弟兄不当人看。也真难为你们这些在他手底下干活的了,就跟前几天死的那谁一样,哦,我想起来了,叫冯三郎是?对,就像他,呵呵呵,年纪轻轻就客死异乡,可真是不值当啊!”
“你说什么?!”
同袍被辱,裴旻带领的骑士闻言俱是勃然大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然后,就看到一个同样披挂明光铠的将领从不远处漫步走来。
这个将领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不过他的明光铠护心镜上却是光可鉴人,背后还披着干干净净的大红色披风,一看就跟裴旻他们这些浑身乞丐装的骑士形成了鲜明对比,估计是从未出过营寨的。
“王无择!”
裴旻“铿”地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寒声道,“念在你是上官,你怎么辱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三郎是为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壮烈捐躯,你若不收回你刚刚说的话,裴某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与你干休!”
王无择!
这名挑衅裴旻的年轻将领,赫然正是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的嫡子王无择!
在李客给江晟的说法里,正是他与初来乍到的裴光庭和裴旻结怨,借着自己纨绔子的身份屡屡刁难!
“!!!”
王无择瞳孔一缩,视线从裴旻手中的宝剑上掠过,露出一丝忌惮和艳羡的神色来。
这把剑,正是江晟偕同张云鹤最初打造的几把雪花镔铁宝剑之一的紫郢剑!
不过现在这把难得一见的利刃,就和他的主人一样,已经在连续的鏖战中褪去了出炉之初的光鲜亮丽:
曾经雪亮的剑身上,糊满了风沙磨损的痕迹;
剑锷等处的缝隙中,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
甚至就连削铁如泥的剑刃,这时也被崩开了不少细碎的缺口,也不知是斩下了多少头颅,方才会变成眼前这般模样!
不过作为舍弃绚丽外表的代价,换来的,是这把剑和他的主人在安西大都护府军中的名声大噪!
当初,裴旻和裴光庭同时来到安西都护府投军,裴光庭因为是世家子的身份,直接就在都护府下面的碎叶镇守使韩思忠帐下获得了一个八品队正的官职;
而裴旻因为是白身,一开始只能在他麾下当一个普通的骑兵,但这段时间以来,凭借着裴光庭那出类拔萃的拉仇恨能力,以及他高超的武艺,屡屡斩将杀敌,现在也已经脱颖而出,成为了从九品的队副。
而这还只是两人明面上的军职,那些真正见过他们战斗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相信,这两个年轻人的前程,绝不仅止于此!
这是真正的智与勇的结合!
“道歉!”
见王无择不说话了,裴旻一勒缰绳,策马踏前一步,手中紫郢剑依然不依不饶指向王无择,非逼他收回自己的话。
“我说错了吗?”
王无择的脸涨得通红。
虽然现在的安西大都护是许钦明,但他父亲王孝杰才是事实上的西北边陲最高指挥官,他身为货真价实的太子党,何尝被人如此威逼过?
他恶狠狠地说道:“韩帅给我们的命令,明明是每天在防线上巡守两次就够了,但你和裴光庭好大喜功,非要进行不间断的巡逻,这才造成了冯三郎的死,这难道也要算在我的头上吗?”
“啧,我拜托你好吗?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省得贻笑大方。”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又一个欠揍的声音,从裴旻身后的骑兵队中传出。
但凡听过这个语调一次的人,都绝不会忘记它主人的名字。
他,就是曾经的长安第一嘴炮,现在的西境最强哀木涕——裴光庭!
因为知道自己在军略武功上的造诣,都比裴旻这个本家差了太远,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舍得放权,把所有指挥这支骑兵队的权力,都交给了裴旻,他自己除了像个小兵一样冲锋陷阵之外,就是发挥自己拉仇恨的天赋,把吐蕃人从松赞干布骂到大论钦陵,气得对方嗷嗷狂叫。
裴旻他们参与的战斗大多能够全歼敌人,这货要占一半的功劳,因为只要他一开口,吐蕃人根本不想跑,宁愿死了都要咬他一口!
“来来来,小择子,你在那站直了,听裴爷给你讲讲道理啊!”
裴光庭拍拍裴旻,策马上前,道,“如今吐蕃人随时可能大举进犯,我们不辞辛劳,不间断巡防,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不然哪天睡梦里就被人一锅端了,死得何其冤枉?对不对?而且我们事先也说了,只征自愿的弟兄跟我们一起出营,怎么能说是不把弟兄们当人看?就比如你好了,你当了半个月的缩头乌龟了,我们有没有招呼你一句?这讲话可要凭良心啊,就算你没有,但至少装也要装成有的样子啊……”
“你说谁是缩头乌龟?”
王无择被裴光庭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喝问道,“而且什么吐蕃人即将大举寇边,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谁能证明?”
要不是怕破坏了严肃的气氛,他甚至想大骂一句:“就算吐蕃人来袭,也是被你气来的!”
“不需要证明!”
裴旻想起临行之前江晟拉着自己谆谆交待的那些事,神色中一片肃穆。
他深吸一口气,笃定道,“他们一定会来的!吐蕃人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等到那个时候,你才知道裴某的话所言不虚,就已经太晚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