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晟一行的背影渐渐走出东市的范围，暗中不知多少人，眼神越来越复杂。
终于，一名肉行的屠户突然把身上油腻腻的围裙一甩，一刀剁在案板上，猛地站起来，迈开步子就往街上冲！
唬得他浑家一把就扯住他的胳膊叫道：“当家的，你要作甚去？”
“奶奶的，老子不忍了！”
屠户喝道，“上年我背生恶疮，要不是刘河间像照顾儿子一样照顾我，可能当时就死了，现在老河间有难，我却在一旁袖手旁观，这岂是男人所为？”
他浑家却是才怀了孕不久，闻言泪眼婆娑，哭泣道：“可你知道他们是要去哪里讨人不？御史台衙门啊！你若跟去，又焉有命回来，你是痛快了，可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她一边哭，一边抚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却是才刚怀孕不久！
屠户盯着妻子的肚子，眼神中露出一抹柔和和挣扎，但随即，又变得坚如铁石，他坚决道：“正因为娃儿要生了，我才必须这么做！我不能让娃儿有个昧着良心的父亲！”
他摸了摸自己妻子的脸，叮嘱道：“我若一去不归，你便找个人改嫁了！只要他愿意帮你一起把娃儿养大，那就是好人家！”
“你说的什么屁话！”
他的妻子终于露出泼辣的一面，指着他骂道，“你要逞英雄也好，要报恩也罢，都尽管去！我既嫁了你，就是你的人，你若死了，老娘就是沿街乞讨，也给你把娃儿养大，然后告诉他，他老子是个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好！好！好！”
屠户闻言，再无一丝后顾之忧，每日里锱铢必较地活了半辈子，直到此刻，他才感到一股酣畅淋漓的豪情。
这才是男儿啊！
“那我去了！”
他不再回头，大踏步追随着江晟一行人的背影而去，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而在东市之上，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一阵挣扎之后 ，终究还是瞒不过自己的良心，宁可冒生命危险，也要去救刘河间。
刘河间这些年悬壶济世的功德，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馈。
数十年来，他几乎是昼夜不休地行医，但有求到他门下的鲜有不活的，自然救下了不少人命。
现在愿意站出来报恩的，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人也为数不少了，江晟他们的队伍立刻就壮大了不少，看着很有几分气势了。
而且后方围观群众之中，很多人虽然没敢站出来，但眼神也从一开始单纯的吃瓜，变得倾向于江晟他们，想来如果真出现了合适的机会，他们也是不介意混在人群中起哄，声援一下江晟他们的。
“果然民心所向，就是力量啊！”听着身后一声声坚定的步伐，江晟这个始作俑者，都有种找到了靠山的感觉。
不过让他鄙夷的是，愿意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人中，以游侠儿居多，还有部分普通的坊民，但他之前想让张九龄去找的士子，却是一个都看不到，甚至连后面围观群众中，读书人的身影都很少。
而旁边就是这些人最常去的平康坊，要说他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那绝对不尽然，现在不来，唯一的解释就是胆怯了，他们甚至连看热闹的勇气都没有！
“果然……”
他心生感慨，随口吟诵道，“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裴耀卿听得眼神都亮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估计又要拿出炭笔和宣纸来做笔记了。
不过马上，他就回过味来，被这句对子里蕴含的意思，羞愧得无地自容，贺知章等人也为自己属于读书人这个群体而感到脸红。
“别多想，我不是说你们。”
江晟意识到几个学生被刺痛，不由失笑解释道，“你们这不跟着来了吗？我很感激。其实就算其他没来的，我也理解。毕竟愿意帮忙是情分，不愿意也是本分。读书人以后是要在朝堂上混的，不好跟御史台撕破脸皮，自然会有顾忌，这一点却是跟四海为家的游侠儿又不同。”
见学生们略略释怀，他才又话锋一转，告诫道：“不过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入朝为官，也一定要记住今天这些游侠儿的精神，知恩图报，不惧强权，这样你们才不枉来这人世走一场啊！”
“是！”
贺知章几人对视一眼，沉声应道：“谨记老师教诲！”
片刻之后，宛如游行一般的队伍，就出了东市，直奔御史台衙门而去。
也不知是御史台过去积威太重，还是大家故意看他们笑话，江晟上门讨人的消息，这么久了，全长安都快传遍了，却唯独没人去告诉御史台衙门的任何一个人。
江晟他们游行一般的队伍，一直走到了衙门所在的坊道上了，御史台这边居然还没听到一点风声，可见有多不得人心了！
直到御史台门口今日当值的衙役，看到黑压压一大群人，踏着沉默的步伐，直奔自己这边而来，他才终于感觉不妙，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么多人跑来围堵御史台，是要造反吗？混蛋！”
“我们只是来求个公道，怎么就是造反了呢？”
江晟在衙门前停了下来，义正辞严道，“久闻御史台衙门监察百官，乃天下至公，为何现在连道理都不让人讲了？还是没王法了？”
那衙役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挥舞着水火棍，就威胁江晟道：“还敢还嘴，小子，我告诉你，御史们的话就是道理，就是王法！识相的快点退去，不然今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晟见他已经走得足够近，突然回头使了个眼色，杜陵早就得到交代，像是崴了一下脚似的，往前一撞，正好冲进衙役水火棍的挥舞范围，被一棍打在肩头上，然后他竟是捂着脑袋就倒了下去！
“卧槽！”
那衙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以往听过假摔碰瓷的，但敢碰瓷御史台的，你他娘的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我愿称你为最强！
而且还摔得这么假，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呢？
但在场这么多人，偏偏没人站出来揭穿杜陵，反倒是江晟眉头一皱，扯着嗓子嚷了起来，“哎哟，大家都看到啦！我这兄弟只是来讲道理，御史台的不良人就当街打人啦！这天底下没有王法啦！”【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