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被江晟这么一踹,张若虚都懵逼了。
得意诗篇?我有吗?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看到他还一脸懵懂的状态,江晟要不是碍于颜面,简直要揪着他的耳朵大吼了:“《春江花月夜》呢?写了诗不拿出来,你特么留在茅房里擦屁股呢?”
“江师你为何会知道的?”张若虚更加震惊了!
在这个时间点上,他的确已经完成了《春江花月夜》的创作,但即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仅仅只知晓这么一首诗的存在,甚至尚未真正看过全篇,他完全想不通,在离创作地千里之外的长安,为什么江晟却会一口道破这首诗的存在?
这不玄学啊!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江晟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恨铁不成钢地咆哮道,“现在的重点是什么你还没搞明白么?拿出来,抽他的脸啊!”
“哦,好,好!”张若虚本来就是个柔弱的性子,被他这么一吼,更是慌了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旁边,手忙脚乱地伏案疾书起来,期间还忙中出错,打翻了墨汁,只见满脸黑痕,看着好不狼狈。
但和窃笑的众人不同,在他开始落笔的那一刻,江晟脸上就充满了信任和笃定,还特地指了指贺朝,像个约架的黑社会似的狠声道:“小子,别跑,等我这三弟子把他的得意之作拿出来了,你要能超过再说!”
贺朝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只能把牙一咬,大声道:“好,贺某今日倒要领教高徒的大作!”
唰唰唰!
归于宁静的酒肆中,只能听见人们呼吸和张若虚笔尖在纸笺上划过的声音。
作为一首诗歌,《春江花月夜》的篇幅算是非常长了,但它到底不是大赋,真要默写出来也不需要多久。
短短几十个呼吸之后,张若虚已经将其写好,像交作业一样,恭恭敬敬交到江晟手中,“请老师指点!”
“呃……”
江晟抓着满是淋漓墨汁和涂改痕迹的《春江花月夜》初稿,嫌弃道:“季真,去,给你师弟誊抄一遍!写的什么玩意儿!”
说着,就把纸笺递给了贺知章。
张若虚闻言,顿时愈发羞愧不安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江晟有意给他包装一下。
因为《春江花月夜》乃是耐读之作,越读越惊艳,越品越精妙,但初看就有些平平无奇了,起码就辞藻而言,同时期不少人的诗作,都比他还要更华丽一些,只不过在意境上就差远了,而春江花月夜的拗口程度和篇幅,也导致了它被雪藏。
这也是为什么它终唐一朝一直不温不火的原因,说白了就是没遇上好时候,盛唐之后,乐府诗衰落,更短的绝句和律诗兴起,《春江花月夜》老长一篇了,还不能在第一时间抓住读者的眼球,这要是火了才天理不容啊!
但若是让贺知章用他大师级别的书法来当众誊抄,却是可以轻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当人们从对书法的鉴赏延伸到诗歌本身上之后,《春江花月夜》的绝妙之处,就很容易被品读出来了!
“换大笔!”
贺知章接过春江花月夜的初稿,第一眼看去,眉头还有些皱,但越看眼睛越亮,一遍读完,他已经先一步领会了江晟的意思,直接豪迈地让仆役换上了如椽大笔和醒目的赤红色绸缎作为稿纸!
还未动笔,无数视线就已经凝聚在了悬挂起来的红色绸布上!
“这个贺季真倒是会来事。”江晟摸着下巴,满意地笑了起来。
谈笑间,贺知章已经将大笔饱蘸墨汁,在红绸布上用力一拖,龙飞凤舞地写下了第一个字!
“喔!”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喝彩的声音。
贺知章的书法这个时候已经颇负盛名,平时想要讨一件他的墨宝也是难比登天,何况现在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书写?还是这种巨幅的文字?先不说《春江花月夜》如何,光是这一幅字写完了之后拿出去发卖,搞不好就能拍出一个天价来!
听到众人的喝彩,张若虚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他也知道这喝彩不是针对自己的诗,而针对师兄的字,顿时更加无地自容,但马上又觉得这个心态不对,一时患得患失,都忽略了正在贺知章笔下飞速成形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春江花月夜》的开篇一写出来,刚刚还有些喝彩声的酒肆,忽然又宁静了下来。
张若虚还以为是自己写得不好,尴尬地抬头一看,却见众人都微张着嘴巴,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这就看出江晟安排得当了,他以贺知章的书法为饵,吸引众人去读这首诗,当他们真正开始品味个中三味时,立刻就意识到,这首《春江花月夜》的绝妙之处,绝不在除了《将进酒》的任何大作之下!
哪怕是初唐四杰,除了王勃仗着《滕王阁序》可以与之一战之外,其他三人甚至都要略逊一筹!
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首真正的佳作,是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反过来说也成立,像《春江花月夜》这种经过千年时光淘洗的诗作,绝对足以震撼在场的任何人!
当贺知章挥毫如风,写完全诗良久之后,酒肆之中还是静悄悄的,众人眼前,仿佛有一轮虚幻的明月从涛涛大江之上升起,那种栩栩如生的意境,让他们久久不能忘怀!
最后还是江晟主动打破沉默,把忐忑的张若虚一把拉到人前,大声问道:“旁的不多说,这首诗是我这三弟子在前朝时完成的,当时他也还是而立之年罢了,这首诗我要评它一句‘孤篇盖全唐’,谁赞成?谁反对?”
“孤篇盖全唐”,这本就是后世对《春江花月夜》的评语。
当然,那个全唐和现在江晟说的又不一样,后世所言,是包含了盛唐、中唐、晚唐在内,这样一来,这句话多少有些夸张了。
但现在还是武周,除了江晟,还没人知道武则天未来会还政于唐,所以大家心中默认的唐朝,也就是高祖、太宗加上先帝这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而已,在这段时间里,诗坛上除了王杨卢骆四位再加上半个陈子昂,其他人真可谓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江晟这句看似狂妄的话一说,其他人下意识就要反对,可当他们去找反对的证据时,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这么一来,反倒是佐证了江晟的评价丝毫不虚!
“靠,这师徒几个除了我家那个夯货,其他都是变态!”又是裴光庭骂骂咧咧,明贬实褒。
在场其他人闻言,也只能默默地点头。
至于贺朝这个可怜虫,却是在贺知章写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面如死灰,这时已经浑浑噩噩像具石像一样了,看他这副模样,傻子都知道,这哥们算是彻底身败名裂了。
“若虚。”
江晟看了一眼紧握双拳,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张若虚,淡淡叮嘱道,“你记住一件事,有才华,就露出来,闪耀锋芒的才叫剑,锈死在匣里的只是铁条,明白吗?也不要怕锋芒太露给我招惹麻烦,以后我门下立一规矩,咱们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你既然拜我为师,难道还怕我兜不住你吗?”
“是!”
张若虚落拓半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今天却是在这个比自己小了一轮还多的老师身上体会到了,不由热泪盈眶,哽咽着大声回答道,“学生谨记恩师教诲!”【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