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众人早就没了先前那番喧闹。见沈乐回来,他们如同斗败的公鸡,一个个低垂着头。钱思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其他三个掌柜手中算盘打的飞快。
沈乐拿着御令宣读,院中众人惊慌失措,他们大骂丁乔牵连到他们。面对众人的辱骂,丁乔脑袋低垂,双目无神,痴傻地大笑 :“天劫降世,你们谁也活不成,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张狂而疯癫。
沈乐皱了皱眉头:“你们把他带到皇城大狱看管。其他人,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罪状,看来我这里成贼窝子了。”
钱思起身将新写好的账册交给沈乐:“这是二百名家丁贪墨府中银两明细。主公,你看?“
沈乐看都没看,他现在心情糟透了:“抄!所有抄没银两抵还府中亏空,未贪墨者留用,凡贪墨十两以上且已经偿还亏空者,发给二两银子做路费赶出府外。若无法偿还亏空,凡是宛阳人氏,全部一律记账,送往我名下产业做工偿还,我会派人一一讨要。最后并无家世资财者,按照大乾律令,扭送官府,以偷盗罪没籍,变卖抵债!当然在这之前,各位还要去校事府走上一遭,丁公的事,我也保不下各位。“
岳威一声令下,两百名官兵进入家丁院子中抄家。家丁们大多脸色剧变,有的跪地哀求,有的高声抗议,还有的则是吓晕过去。大乾凡是偷盗罪都可以在失主同意的情况下交钱免罪,但是如果资不抵债,那就可以根据失主意愿,或监禁,或没籍为奴变卖抵罪。这也是奴隶市场最大的奴隶来源之一。毕竟像抄家这一类,也不是经常能碰见。
不一会儿两百人抄没完毕,没抄没一个,掌柜们就去对账。不得不说钱思这些商贾,对于流程上的把控真是恰到好处,一遍抄一遍对账,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姜封跟了过去,看着抄没出的银两,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特别是有部分家丁的箱子里、床铺下竟然搜出了玄教徒的物件。“这帮畜生!“姜封一拳砸坏了桌子。”我真是瞎了眼!“
沈乐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将军,华家来人请将军现在过去,相国大人今日午时出殡。”
“知道了!告诉他,我这就过去!”沈乐再三嘱咐他们后,便赶紧骑马带上凌灰到相国府。他这一路浑浑噩噩,感觉有些乏力,不管是府里还是府外,一种挫败感涌上心头。到了相府,此时已是宾客云集,不过细看之下,大多是些闲散清贵,镐京仅剩的五家侯门里只来了与华家交好的杨家,而且杨太尉本人并未到场。华皇后与太子妃华芸倒是到了,不过宗室成员里,只有龙芙跟随华皇后到场。至于朝中百官,来的寥寥无几。这其实不难理解,无非是人走茶凉。
倒是众人见到沈乐,都眼前一亮,纷纷向沈乐围过来,谁不知道他是今朝新贵。朝廷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几乎是满镐京都会疯传流言蜚语。比如鲁王摄相这事,太子确定还没多久,他们就收到风声了。谁不知道沈乐是鲁王的准女婿,这层关系在,不巴结讨好那才奇怪。
沈乐一一回礼,倒是华家人被冷落在旁。沈乐能感觉到华忠等人投来不善的目光。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只要太子登基大典一过,他就可以离开镐京的官场。
出殡前,太子洗马步涉前来传御,赠谥号,曰文康,经天纬地而安乐扶民,另赠随葬金银器皿等不计其数。
华晨的陵墓在南城华家祖坟,官宦人家不比皇族那般礼仪繁琐。当然这也是有规制,发引时各种仪仗繁多,又不时有亲友哭祭,整整三个时辰才结束。之后的礼节更为繁琐,沈乐也是经历过的,不过这次他只是亲友,所以操办完丧礼就得赶紧回去处理家务事。
等他再回到府中,钱思已经将所有人等清算妥当,府中总计贪墨约三千两左右,最后只抄出一千五百两不到。再加上青衣们所收银两一千九百两,一共四千九百两。
钱思感叹道:“我一年利银一万五千两,其中一万二千两都送往府中,真想不到丁公贪心至此,一人吞了五成不止。”
“丁公房中抄了没?”沈乐问道。
“抄了,他房中只有不到一千两白银,想来剩下的应该早就被他送回颍州老家了。”岳威答道。
沈乐已经派了周参将过去,他望着这一府的蛀虫,心中无力感越来越强,转身向观浪阁走去。钱思尾随在后:“主公,这是怎么了?”
沈乐看向他:“你觉得我这个主公当的是不是很失败?”
钱思想了想,回道:“主公在龙骨山两年,很多事都不能察觉,这在情理之中!何必自责。我只是个商贾,商贾言商在利,我个人愚见,主公不妨花些时间,自己去寻些可靠之人作亲信。“
“你说的有些道理。老范是不能用了,我准备再招一个精明能干之人打理这座府院。”沈乐摸了摸下巴,他这次府里的家丁也好,还是那些丫鬟、婆子,都打算换了重新再招。
“主公不妨去奴隶市集看看,那里卖的奴隶,虽然大多都是些贱民,但是偶尔也能碰到抄家的或是战俘。最近何家不是刚刚抄家嘛!”钱思极力推荐道。
“也好,明日我处理完公务,下午你与我去一趟,何家还没定,现在只是先下狱,最后如何决断,还得等殿下那边的正式诏令。对了,后厨那几个就不用追讨了,他们是太后当初赏的,菜肴还算可口。”沈乐颇有些疲惫,与钱思聊了一阵子,便回了观浪阁。
沈玥正站在阁楼的望台,看着院中的众人。她转过头来望着沈乐:“王兄,他们在做什么?”
沈乐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们在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玥儿,喜欢镐京吗?”
沈玥想了想,露出两颗小虎牙:“喜欢呀!镐京有王兄、小芙儿还有外祖母。”
沈乐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好啦,回屋!别着凉,让含香凝巧陪你玩儿!”
“好!“沈玥乖巧地离开望台。她回过头看了看,只有沈乐在那里孤寂的背影。她似乎想起了几年前,楚地难得的一场大雪,沈石站在王宫望台的背影。似乎在他们的身上有什么东西盘旋着,沈玥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了,便蹦蹦跳跳地离开。
又是一场大雪,今年的雪却要比往年要大的多。一觉醒来,周围已经银装素裹。昨日卫伯府折腾了一整日,几乎大部分仆役都被带到校事府查问,老范也因为与丁公来往过密卷入其中。家丁们逮捕的逮捕,撵走的撵走,余下不过十余人银两数额较小,得意留下。沈乐看着空旷许多的府邸,心中不免生了些感慨。两年不见,就成了这副样子。
如今青衣只余下十来位,又经历昨日之事难免有些义气颓靡。沈乐苦笑不已,他得认真考虑钱思给的提议,先前府中人多,但是没有几个算得上心腹。索性用了早膳,到皇城都卫府办了差。今日就要解除禁令,所以部署好各城守卫,又到校事府挂了偷盗案的单,询问下进度,便要进宫朝议。
这是沈乐第一次参加朝议,不过还没举办登基大典,礼数上没有那么讲究。龙瑞强咬着牙以太子的名义摄政。所议之事,一个是巴国遣使议和,其实自楠州大捷以后,巴国就已经派使者到镐京准备议和,不过谁知道使者还没到,白龙军就惨败,损失惨重。好在天龙军南下,稳住局势。没有了蜀国在北面的支援,巴国议和的决心更甚,又派了一位使者快马加鞭来到镐京。
到了这个节骨眼,其实双方都不想打下去。大乾方面,先皇新丧,各处强敌虎视眈眈,实在不能将过多兵力投放在西南。而巴国这边,本来就是在蜀国撺掇下才答应出兵,再过些时日就是隆冬,南方粮道运输艰难。巴王也不想再打下去,无非就是赔个面子,议和,称臣,罢兵,进贡。
这第二件事就是龙岚身后之事,国丧之期已经决定,谥号有了两个方案。一个是穆,一个是宣。朝臣们几乎是持两派意见,以太尉杨临为首的老臣派,大多认为龙岚一生平北患,削王权,三分楚地,扩充军备,使天下为大乾皇室为尊。所以应该以‘穆’为谥号。
新贵派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先皇虽然颇有武功,但是文治才是一绝。三十余年,大乾国力日增,百姓不受战乱之苦,四海和睦,诸侯俯首,当得上是中兴之主,所以以宣为谥号。当然所谓的新贵派,其实是以步涉、谢鼎为首,也就是曾经的太子党。陆生虽然已经位居太宰,也是拥立太子的功臣,不过陆家是老牌世家,他在这事上便避而不谈。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人没有表态,就是沈乐,这两个谥号其实本身都是美谥,用在龙岚身上并不为过,沈乐可不想被他们卷到背后的党政里。
第三件事就是何家事上的处置,没有意外,何府凡有官身的全部以谋反罪处斩。考虑到新君更迭,所以余下男丁发配塞州戍边。女子没籍为奴,作为这次对西南有功之士的奖赏。在读这道御令时,沈乐发现太子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剩下的无非是一些边务、琐事。沈乐听着朝上这些大夫们的扯皮,心中顿觉乏味,这些人无非就是党政。沈乐毕竟年纪不大,突然觉得十分枯燥。耐着性子等到朝议结束,沈乐匆匆离去,却被谢鼎给叫住:“卫伯!怎么走的如此匆忙!“
沈乐无奈只能应承道:“太傅大人,我今日想去买些家奴。你也知道我在镐京根基浅薄,又无父母依靠,哎,只能自己去操持。“
谢鼎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卫伯少年英雄,怎能被如此琐事叨扰。要是不嫌弃,我府上有些精明能干之人,不妨送与你。只盼卫伯有空,多来府上坐坐。“
沈乐刚想婉拒,杨临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哟!往日只听说谢兄抢人,今儿怎么开始送人啦?”
谢鼎脸色变得铁青,他转过身去:“杨兄不去赏鸟遛马,怎么?这么喜欢听人墙角?”
“哼!”杨临拂袖而去。
谢鼎与沈乐客气两句,也拂袖离开。
沈乐颇为无奈,他刚出皇宫大门,钱思早已等候多时。两人乘坐马车往南城奴隶市集赶,这里又被称作黑窝。每日形形色色的奴隶在这里被售卖,旁边是一大片奴棚,被用作囤积奴隶所在。买卖奴隶的人,称为奴主,其实也就是商人,他们大多都有着其他生意,比如与官家的绸布、粮食、玉石等走商货物,每次运送奴隶时,就会装上一车货物。所以背后一般都有后台撑腰。当然这里除了奴隶外,也卖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各地偷运的珍奇异兽。
镐京的黑窝是整个大乾最大的奴隶市集,沈乐有所耳闻却没有去过。
钱思在前面领路,他倒是轻车路熟。黑窝最外面有一个巨大的青铜大门,两侧各站着一个巨夫族壮汉,手中用巨大铁链牵着两头白毛吼。巨夫族是东南密林中野巨夫人驯化后的种族。他们据说是巨人的后裔,体型比一般人要大上两三倍,但是数量稀少,而且残暴狡诈。
两名巨夫人凶神恶煞地看着沈乐二人。钱思不慌不忙递上两块木牌,上面用烫金粉写着奴字。巨夫人一把抓过,问了问,然后恭敬地将牌子放回钱思手中。然后将道路让开。【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