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琴儿的尸体一直被运到城外乱葬岗,拉尸体的两个老头左右环顾无人,开始刨坑埋尸。
他没注意到,安渡王带着两个随从就躲在一棵大树后,暗中窥探着。
七月底的天气无常,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雷声震震,雨点一颗颗砸下来,安渡王的随从云义,云礼,在安渡王身侧拉了拉他的衣袍,轻声说:“下雨了王爷,咱们先去躲躲雨吧。”“是啊王爷,不急在这一时。”
安渡王满怀愧疚,眼眶通红,此时雨势渐大,瞬间将三人淋了个透彻,安渡王眼眶里滑落两行清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声音低沉沙哑,:“都是因为我,琴儿才会死。”
“琴儿泉下有知,必定感念王爷雨中相送。”云礼也不知如何劝慰。
安渡王回过头看向云礼,“你怎知她会心怀感念,而不是怨我?”
云礼答:“王爷待我们这些奴婢,无比仁德,云礼相信,所有的下人们必定与我心同一,感念王爷仁善有德。”
云义在一旁附和着说,:“这一连番的事情都是源于赵怀宁,王爷,这是他的错,跟王爷无关。”
云义云礼不懂他的心,安渡王嘴巴张了张,没有再说什么,前面两个埋尸的老头因为大雨的缘故,仓促停了手,只将尸体扔了进去,草草掩埋了,拉了刚才运尸的车,调头走了。
等他们走远,安渡王和云礼云义跑过去,徒手扒开了土堆,雨水冲刷着苏琴儿脸上的泥土,露出她苍白的脸庞。
安渡王有些崩溃,顿在雨中好久没有动静,呆呆的看着,云义云礼看着他,心中焦急,但出门时未带雨具,只好站在安渡王身侧为他尽量遮些雨水。
“她才十四岁。还懵懂无知,她还没有嫁人,没有生子。”安渡王满怀悲伤愧疚,觉得一切因自己而起。
“王爷,雨越下越大了,咱们快些走吧,不要误了明天的大事。”云义弯下腰去抱起琴儿的尸体,将她从泥坑里拖出来,雨水不断的冲刷,琴儿的身上流出血水,安渡王扒了扒她的衣服,雪白娇嫩的皮肤上,伤痕累累,鞭痕,烫痕,棍棒交加的淤青遍布整个尸身。云礼眼尖,抬起她一只被拔光了指甲的手,颤抖着说,:“赵怀宁如此残忍,居然对一个小女孩下如此狠手。也不怕遭报应吗?”
安渡王悲极,:“他的报应已经到了家门口了,边境不安宁,这皇城他也别想安生!”
安渡王起身,接过云义怀中的琴儿,将她抱在怀里,用力往里抱了抱,仿佛怕雨水打在她身上给她带来伤害。弱小的身躯冰凉,稚嫩的脸庞惨白。再也看不见她惊喜交加的表情了。
云义对着云礼说:“你看好王爷,我先去买辆马车,总不好抱着尸体走在大街上。”
云礼点点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放晴,刚出这片乱葬岗,抬头看见雨后彩虹高挂在天空之上,觉得突然明朗了许多。
天气炎热,又刚淋过雨,觉得身上潮湿难受的紧,正等待时,见云义赶了一辆马车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安渡王抱着琴儿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到了安渡王府。
第二日一大早,封后的号角声吹响,安渡王起身,觉得浑身疲乏的紧,云义进来说:“王爷,都准备好了。”
安渡王点点头,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出门上了那辆装满鲜花的马车。
朝野上下,无一例外,全部出席了,群臣互相寒暄,却不见一丝一毫喜悦之色。
“看来大臣们并不高兴啊。”云礼牵着马车,对一旁走着的安渡王说道。
“父皇新丧不足月,此时立后必然引起群臣不满,正常的。”安渡王说道。
云礼点点头,有些犹豫的开口说,:“大理寺那边传话过来,说天牢那边递上了苏秦儿的口供,口供上说,元将军与安境王勾结,做了假的传位诏书。密谋造反。”
安渡王冷哼一声,这个结果不出意外,:“就没牵扯本王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也许是赵怀宁也怕做的太过,令人起疑吧。”
云义不耐烦的说道,:“这个赵怀宁可真奇怪,做事总是做一半,前怕狼后怕虎,要我说,反正已经开了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何必这样慢慢来呢,难道他不牵扯王爷这些大臣就不怀疑他了吗?真是的!”
安渡王说:“他就是这种人,小时候故意诬陷了怀柔,谁都看得出来的,却偏偏要假模假样的为怀柔开脱,既想达到目的,又想当好人,这是他打小的毛病。”
群臣来往,见到安渡王皆躬下身子行礼问好,到是卫国侯,今日之后便是国丈,从前也算是礼仪之人,今日见了安渡王,却全然当没看见,自顾走开了。
说话间,吉时已到,姜华年身着金丝明珠凤图的凤袍,头戴那顶华丽异常的凤冠,面带微笑,身后皇后的仪仗队紧跟其后,自宫门入,一步步跨上朝阳殿的阶梯,台阶之上,是面带喜色的赵怀宁。
赵怀宁伸出手,姜华年羞答答的脸飞起红云,将一只柔软的洁白小手伸过去。
这一刻,她爱慕的男人眼含爱意,将她拉到了他的身侧,台阶之下,是臣服于他们的臣民。
“芝兰茂余千载,琴瑟乐享百年...”司礼官的贺词在朝阳殿前响彻,赵怀宁和姜华年站在天地之间,仿佛天造地设。
赵怀宁拜完天地祖宗之后,居然对着卫国侯行跪拜礼:“今日我娶了华年为后,日后必定真心爱护于她,必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岳父,请受我一拜。”
自古以来皇帝只可跪天地祖宗,卫国侯自然不敢托大,在皇帝刚刚弯下身子时急忙扶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陛下只要真心相待我女儿,老臣就十分感激了。”
赵怀宁借坡下驴,自然不会真的要跪拜卫国侯,无非是做个样子给姜华年看罢了,再回头一看,果然,姜华年感动非常,泪眼婆娑。
正待司礼官宣布礼成之时,安渡王高声说道:“且等一下!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于陛下。”
赵怀宁听得眉头一皱,当即喝止:“安渡王说话也要看看场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
没想到安渡王丝毫不惧,站在文武百官之间接着说道:“迟不得!这可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在场的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安渡王所之为何,姜华年更是不痛快,好好的婚礼眼看着礼成,居然被他横插一脚,她十分愠怒,求助的看向卫国侯。
卫国侯坐在上宾的位置上,不慌不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王爷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江山社稷,是陛下应该思虑的事,王爷这样可有些不守本分啊!”
“为陛下辩忠奸,也是臣子本分。”安渡王当即反驳。
曹修这时候跳出来打哈哈,说道,:“今日陛下大喜,不如听王爷一言吧,若真是什么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那么也算是为陛下新婚添喜了。”
赵怀宁看向安渡王和曹修的眼神十分厌恶,“不管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听不得旁人再说什么,向司礼官投去一个催促的眼神,司礼官立刻懂了,高声呼喊,:“礼成!”
安渡王却不管不顾,兀自高声说:“今日大理寺通报,元维安指示宫女苏琴儿偷盗国章,勾结安境王伪造诏书意图谋反,此事人证物证不全,疑点重重!”
赵怀宁刚欲和姜华年饮合卺酒,却听得安渡王再出声,怒极摔了酒杯,“禁卫军!把安渡王拉下去!关到天牢!有苏琴儿口供,还有什么冤屈!朕没有株连你,已是念及兄弟之情了!你却在今日搅了朕的婚礼!如此没有恩义之辈,朕断断不能容你!”
曹修站出来跪下,高声说道,:“我赵国建国三百年,有冤屈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讲,也不怪安渡王着急,大理寺已发了通报,要将元将军处死,以前一些大案要案尚要拖个半月,怎得元将军谋反一事昨日刚提了口供,物证还不全,今日便要定罪处死,不觉得太着急了吗?还是这事背后有哪位大臣在推波助澜!臣身为谏官,自有直言相谏之责,陛下若是觉得搅了婚礼,明日臣便以死谢罪,只是今日,为了赵国不损失良将,这些话,即使惹陛下不快,臣也不得不讲!”
曹修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立时就跳出来许多平日与元维安交好的大臣,纷纷嚷道要陛下听完安渡王所言。
赵怀宁骑虎难下,禁卫军已经听了传唤来到御前,蓄势待发。不能听安渡王说完,否则,元维安就此脱罪也就罢了,很可能还会令众位大臣更快一步叛离,届时偷鸡不成蚀把米。
“安渡王疯了,把安渡王拉下去!好好查查他和安境王是不是也有什么来往!”
曹修再叩首,高声说:“安渡王贤王之名晓喻天下,也要被怀疑是不是和安境王一起谋反,臣即刻请辞!我赵国既然有冤不能伸,有言不可辩,多说几句就要被安上谋反的帽子,那要谏言官有什么用,不如此刻辞了去,也免得来日因直言不讳也落个谋反的罪名!”说罢,曹修将头上的乌纱帽脱了下来,身后,谏台几个谏言官随着他们的顶头上司曹修一样,都脱了乌纱帽,跪在阶前。
赵怀宁气不打一处来,群臣鼎沸,安渡王又接着说:“昨日我进京,路过乱坟岗,突下大雨,冲刷出了一具女尸,正是苏琴儿,尸身遍布伤痕,显然是经过了天牢重刑拷打,因此我认为,重刑之下必多冤狱,如此重刑得来的证供,又怎能算实证!现下我已将尸身带入宫中,陛下可令仵作验尸,请将元将军暂缓处死,以安人心!”
说话间,云礼抱了一具尸体过来,众臣惊骇,云义跟在云礼后面,背着一个草席卷起来的物件,一只腐烂的手滑落下来,居然也是一具尸体。
众臣吓得纷纷后退,直给云礼云义让开了一条路。
“哦,还有,我前些日去守卫陵,那日天雷滚滚,劈开了大监的坟冢,我细细查看,发现大监身上有贯穿刀痕,大监是被杀的,于皇太后所言有出入,臣也请彻查!”
此言一出,高坐之上的皇太后惊了又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看向赵怀宁。
赵怀宁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云义将草席展开,一具腐烂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伴随着恶臭,在朝阳殿前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姜华年看得清清楚楚,吓得魂不附体,一个踉跄,头上沉重的凤冠跌落在地。【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