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然明白她不会稀罕他的任何承诺，他甚至不敢去确定她对自己的心。
他们曾经能预料到的最好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她心有所属，而他独立行走在满是杀戮与死亡的血腥之路上。
他也清楚地知道，她对自己的温柔与纵容并没有特殊到只此一份，她本来就是温暖纯良之人。
如果不是各种因缘巧合，不是补偿，不是愧疚之心，不是他展现的脆弱让她怜惜，他不会拥有此刻的温情。
他利用了她的心软，让自己强行最大程度地占据她的心。
温依依觉得此刻的情景有些似曾相识。
那日与寒秋筠在船上独处的时候，另一个人也这样拥着她，她拒绝了。如今换了个人，她的决定依然没有改变。
不再妥协，她用尽力气挣开抱着自己的双臂。
夜然看出她的决定，也放松了桎梏。
“然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温依依的语气算得上温和，但小脸不知因为刚才的挣脱还是因为薄怒，微微染上红晕，连一双黑亮眼睛都隐含责备。
夜然倒是已经豁出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后悔，只是轻声嘱咐：“依依，你别生气。”
温依依因为身体原因，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性子，一般情绪起伏并不大，如今的轻微怒气也是少见。
温依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然哥哥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是一个朝不保夕的人，自从与寒秋筠划清关系，她就下定决心不再陷入儿女私情，因为那是害人害己的愚蠢行为。
对于夜然，她有亏欠、有愧疚、亦有怜惜，各种感情复杂，她一时也理不清。
她早就关上了心门，之所以包容他的感情，不过是希望他不再冷酷无情，希望以自己有限的生命温暖他，减少无辜的杀戮，再多的她可能给不了。
她希望她活着时，能陪伴他，她死了，他能保持与她相处的性情，余生无忧。但她并不想要他的余生。
她以小时候的回忆与区区几日的相处，判断了他们之间的情意深浅，不过她大大低估了他对她的炙热感情，对她的执念深重。
夜然没有任何动摇，“依依，除了你，我不要别人。”边说边把她强行拥入怀里，不想让她逃避，可是怀里僵硬的身体让他有些心慌。
温依依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想要逃出这个怀抱只有袭击他胸前的伤口，那处最为脆弱，她也清楚位置，但势必又会伤到他。
她秀眉轻蹙，只能扭过头不回应他坚定与她纠缠的目光，让他认清她心意已决。
夜然自从感受到了温依依的温柔，就再也不愿和她冷漠相对，他想让那个温情浅笑的她回来。
他低头亲吻，似乎吻掉她拒绝的话，似乎只要她不说出口，那就可以当作拒绝不存在。
他想感受她如之前一般的情动回应，好证明她对他也有感觉，证明自己并非一厢情愿的沉迷。
当触及嘴边咸涩的泪水，夜然瞬间愣住，无声的一滴泪缓缓滑落，随后他被轻易推开。
温依依脸上虽有泪痕，但神情安然，还是坚决说道：“我不能要。”
她不能要他的余生。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
我不能要。
她不能要。
她不能要他。
她不要他。
夜然坐在桃树下，颓然地倚靠着树干。
春天的雨，沾衣欲湿杏花雨，太过温和，雨水在树叶上渐渐聚集，终于托不住掉下一大滴，他才感觉到些许凉意。
但是远远不够给他个清醒，他耳边始终回荡着她的拒绝，因为看到她的泪，他当时是懵怔的，甚至有些没听清她具体说了哪几个字。
他抬起头，雨水落在脸上，好像这样能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她是说不能要……
是再无瓜葛的不能要，是各奔东西的不能要，还是无可奈何的不能要？
木屋的门因为两个人的不在而敞开着，油灯还未烧完，昏黄的灯火似乎还残留着几许温暖，而院外其他地方都是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暗得好像他的心。
温依依不知去了哪里，她一个人不会有危险，她现在应该不想见到他，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这样人不配有人喜欢，他清楚他明白，但是还是忍不住贪心，忍不住奢望。
他如果没有再活一次，也不会如此不甘心的尝试。他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是现在很难过，比想象中更摧枯拉朽的难过。
夜然随手擦擦脸上的雨水，如果他能哭得出来的话，泪水一定比这淅淅沥沥的雨水壮观多了。
他从小就再也没有哭过，即使是孩子的时候，因为他知道泪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没有人会关心在意他，哭给谁看呢？
夜然深深叹了口气，眼前又浮现了温依依无声的带着泪痕的脸，他不顾一切的肆意妄为，最终让她难过了？失望了？还是厌恶了？也许，以后她会对他避而远之，或者不再见他……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只要温依依在温情山庄，他总会躲在暗处偷偷看她，但是从来没有让她发现过，那时的他是幸福的，但是这样的幸福见不得光。
以后呢？以后连偷偷看她是不是也不能了，因为有了确定的答案，再也不能沉溺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
再小的雨，长时间淋着，还是染湿了夜然的衣，雨珠顺着他的头发，流进他的脖颈。
他像一具无神的木雕，静坐着一动不动，想着离去的温依依，想着小时候那段短暂而美好回忆，想着他历经的濒临死亡的时刻，想着以后……看不到未来的以后……
夜然闭上眼睛，脑子里一团乱麻，想着算了就这样，等到天亮，他就回到夜宇殿，继续他本来应有的生活。
长期的静坐，夜然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天还黑着，仿佛是一瞬间那么短，又好似是一辈子那么长，他突然听到温依依像以前那样呼唤他：“然哥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