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然睁着眼，但是眼神丝毫神采，甚至连一惯的清冷都消失了，只是直愣愣盯着屋顶。
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无力感，他好累，从伤重的身体到灵魂深处。
温依依推门而入，看到的场景就是夜然平躺着，眼神涣散。
她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长长舒一口气，快步走到床前，轻轻唤了一声：“然哥哥……”声音里满是开心，连那双黑亮的眼都溢出欣喜。
夜然依旧一动不动，眼珠都没有转一下，依旧望着上方，好像失了魂一般。
温依依想着夜然应该还在为那一剑生气，不知道是不是永远不想理她了。
她心怀愧疚，但既然已经做了，便也不想在言语上为自己开脱，况且那足以致命的一剑，也不是一两句道歉就能揭过的。
“然哥哥，我帮你换药。”温依依并没有期待夜然的回应，而夜然也确实如此，没表示接受，也没拒绝。
温依依边说边俯身掀起被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轻车熟路地伸向素白的里衣领口。
在夜然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温依依亲力亲为的照顾，给他的伤口换药，清理擦拭身体，穿衣……
始终是面对病人的心态，对方又陷入昏迷，所以那时她并没有觉得不妥。可是如今夜然醒过来，再做同样的事，她就有些尴尬了。
温依依一手抱住夜然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背，扶他坐起，将他靠好。
她因为身体本就病弱，这么一折腾呼吸急促，脸颊也羞涩得泛起红霞。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解开包扎的绑带。
面前是一堵男子的胸膛，宽阔结实，肤色健康，还有三四处比较深的伤疤和几处大小不一的参差伤痕。
因为离得太近，她的呼吸不自觉放得很缓很慢。
温依依的手微微颤抖着擦去脓血，换上新药，再次包扎好伤口。
她已经察觉到此刻自己心跳很快，又不是第一次看到，竟会如此不平静。
甚至在换药时，她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微凉的指尖碰触他温热的肌肤。
匆匆忙忙处理完，温依依小脸通红，额上渗出了点点细汗。
幸好夜然任由她处理伤口，沉默不语，也没有看她，倒让她紧张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温依依帮夜然系好里衣，扶他躺下，盖好被子，什么话也没说，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此时的夜然也轻轻闭上了眼。
落荒而逃的温依依站在院子里，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逐渐缓过了之前的窒息感。
她抚过手指，那里似乎还残存着他的温度，想起这些，她的脸又一阵发烫。
温依依抚了抚胸口，感受着紊乱的心跳，试图压抑这种不可名状的慌乱感。
她暂时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悸动归为了愧疚之下的不知所措。
回想那日，温依依为了阻止夜然杀害寒秋筠，一剑刺向了他的胸口，几乎让他死于她的剑下，也真的让清墟教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
她用自制的龟息丸使夜然暂时处于失去呼吸、心跳停止的状态，并用玄铁针封住心口真气，护住了心脉。
温依依救过古家一双儿女，本也算是间接对清墟教有恩，叶芝轩又对夜然存了诛杀之心，温依依替他做到，他不费吹灰之力除了麻烦，自然不会吝惜一具尸体。
于是温依依带着夜然乘船行过太湖，到达温情山庄附近的山脉，直到发现跟踪之人消失，才让雇佣的马车停在就近的山中一处木屋安置下来。
这木屋应该是山中猎户临时居住的，异常简易，而且周围没有任何人家。
夜然虽然一息尚存，但是受此致命重伤，连日奔波，尽管凭着他内力深厚、身体康健，也是好几日才醒过来。
温依依也曾经想过，是否应该将错就错，杀了夜然。
自己也是将死之人，若是由她背负这条命，也许许多无辜的生命就会因此得到拯救。
但是作为医者，她做不到见死不救，况且这人还是她从小认定的朋友，是父亲的徒弟，多方感情交织，她最终选择救活夜然。
但救活之后呢？是否应该趁他如今没有还手之力，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再也没有屠杀弱小的能力。
可是如果真的废了他的武功……以他之前的做派，他满手鲜血，自是树敌无数，没有了武功，也不过是间接害死了他。
温依依一路上都在纠结此事，没能找到答案，夜然也在一直昏睡，之后来到这简陋的木屋，各种忙碌，顺势救治，这个问题便搁置了。
如今夜然醒了，问题又再次浮上来，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温依依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眼前又浮现出把剑刺入他胸膛时，夜然的眼神。
那一眼犹如忘川河水涌动，各种情绪夹杂，悲伤、无奈、凄怆、不舍、厌世、解脱……每每想起那个无限复杂的眼神，她都失控到眼眶泛红。
再想起刚刚看到的夜然，那毫无生气的空洞眼神，温依依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转身又走进了木屋。
夜然闭着眼，呼吸平稳绵长，想来是刚刚清醒，体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
温依依静静地看着他，发现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她好像从来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他。
平日里冷酷锐利的双眼闭着，整张脸看上去少了那扑面而来的威慑力，倒也是个方正俊俏的男子，安安静静的，平生了几分亲近感。
不过他的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剑眉浓黑，依旧充满着力量。
温依依又想起了那日的眼神，神使鬼差地抬手抚上那双眼睛，轻轻碰到睫毛，微痒，又触电般地撤开了手。
发现夜然还在昏睡，她轻舒了口气，想着这双眼睁开后，是否又会如以前一般，冷酷无情，如同蒙上一层面具，整个脸又恢复成一块万年冰块。
温依依想着不能让他再像从前一样，默默在心里做出了决定。【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