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晦明抿了口茶,似笑非笑道:“这名册是父皇让高辅国整理的。”
兰苕不明就里:“好端端的,圣人要名门贵女的名册做什么,莫非圣人要重开选秀?”
谢晦明脸上冷薄的笑意更浓了,也更加冷然:“选秀?十年前父皇没能用春闱将韩长暮留在京城,纵虎归山,让他在剑南道军中铁血十年,声望极高,军心所向,兵权在握,终于成了朝廷最大的祸患,只是不知道父皇这一次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如愿将韩长暮扣在了京中,自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了,将他扣在京中为质,差事婚事皆由父皇做主,完全斩断他与剑南道军中的联系,时日久了,他在军中的威望与势力自然慢慢就土崩瓦解了,没有了韩长暮,就凭韩王剩下的那几个草包儿子,是扛不起剑南道的兵权的。”
兰苕微微蹙眉,转瞬明了:“殿下的意思是说,圣人要这名册,是为了给韩长暮赐婚?”
谢晦明摇了摇头:“不止是韩长暮,还有冷临江,或许还有本王与汉王。”他微微眯了眼,目光森然:“饷银丢失一案牵扯到了大半朝堂,一个兵部几乎全军覆没,依着父皇的脾气,他老人家的雷霆震怒,可不是眼下骂几句就能打消的,可父皇却忍下此案,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根据河西传来的消息,此案涉及到一个颇为神秘的组织四圣宗,可旨意上却丝毫没有提及这一点,只怕父皇是另有所图。”
兰苕凝眸不语,听着谢晦明欲言又止,她知道他还有话要交代。
果然,谢晦明看了看诡谲夜色,手里拿着枚橘子,慢腾腾的揉着,静了片刻,他抬手将橘子投进燃烧的正旺的炭盆里,只听得滋啦滋啦的声响,通红的炭火上升腾起几缕烟雾,房间里弥漫开橘香和焦糊混合的味道。
他浅浅的透了口气,吩咐道:“让内卫司里的人准备吧。”
兰苕应声称是,又递了一封信过去:“殿下,这是清浅的画像。”
谢晦明掠了那画像一眼,又剥了枚橘子,手上缓慢而沉稳,思忖道:“长得是很美,但美而无物,是个美貌的草包,没想到韩长暮这么个不近女色的君子,竟然喜欢这样的。”
兰苕实事求是的开口:“婢子没有见过清浅,但是见过那位京兆府参军姚杳,若论美貌,那位姚参军的确不及清浅,但就如殿下所说,清浅是空有美貌,可姚参军却是个心窍玲珑的。”她抬眼笑望着谢晦明:“殿下,若让殿下选,殿下选哪个。”
谢晦明没想到兰苕对姚杳会有这么高的评价,他一本正经的思忖片刻,骤然叹道:“若是选谋士,自然是越聪明越好,可若是选妾室,有没有脑子不重要,只要足够美貌就好了。”
兰苕扑哧一笑,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所以,那位韩少使的选择,也在意料之中了。”
谢晦明挑眉:“当然了,若是有你这样又美貌又聪明的,就是人生之幸了。”
兰苕的脸颊上飞起两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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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霞,双眼极亮,她是谢晦明的谋士,更是谢晦明的侍妾,虽然无名无分,但深得宠信,不过谢晦明从未这样与她说过话,这话说的她心神荡漾,羞涩一笑:“殿下。”
谢晦明忽略了兰苕的娇羞,屈指轻叩书案,慢条斯理的吩咐道:“宋怀德的命案中牵涉到了掖庭的掌事内侍王原吉,京兆府是没权利查办他,但内卫司却不一样了,你派人去盯着王原吉,防着他乱说话。”
兰苕点头。
谢晦明继续道:“吐蕃使团的事情,可以暂时停一停,让韩长暮焦头烂额去吧。”
兰苕道:“是,婢子这就吩咐下去。”
夜色已深,可内卫司里仍旧灯火通明,永安帝明旨已下,韩长暮又开始了案牍繁忙。
听到门外沉沉的脚步声,韩长暮从摞的极高的卷宗里抬起头,望着来人道:“怎么了。”
孟岁隔还远在河西,护送谢孟夏一行人回京,来的是内卫司的另一位总旗何振福,他躬身行礼道:“大人,霍尚书来了。”
韩长暮愣了一下,霍寒山一直关押在内卫司的监牢里,霍士奇从没有前来探望过,今日圣人明旨一下,霍士奇就来了,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他淡淡道:“请吧。”
不多时,霍士奇就进了廨房。
韩长暮躬身行礼,抬眼一看,就心下唏嘘不已。
这霍士奇比数月前见老了,他原本保养的极好,四十多岁的年纪,却长了张三十几岁的脸,比实际年龄足足年轻了十几岁,素来被同僚们羡慕嫉妒。
可霍寒山的事情一出,折腾的他身心俱疲,迅速的呈现出了老态,眉眼间皱纹横生,鬓边也花白了,脊背也不似往日那般挺得笔直了。
永安帝虽然没有严厉斥责于他,更没有罢了他的官,可却把霍寒山给关在了内卫司。
内卫司是个什么地方啊,那可比十八层地狱还阴森恐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人,数不胜数。
他也曾动了心思,去求夏纪纲通融通融,让他见一见霍寒山,可他还没开口,便被夏纪纲给堵了回去。
如今圣人有了明旨,他才敢踏进内卫司的门,可一想到他要求一个晚辈后生通融开恩,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但他有求于人,还是客客气气的回了个礼,十分诚恳道:“韩少使,老夫此来,是想见一见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昏黄的灯影里,韩长暮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甚至还有几分冷意。
他淡淡道:“霍尚书的意思,下官明白,并非是下官不通情理,实在是圣人震怒,下官职责所在,无法通融。”
这语气虽然委婉,但话却说的生硬,怼的霍士奇哽了一哽,艰难的开口:“韩少使,老夫知道此事是为难了少使,不过既然圣人明旨要少使安抚吐蕃使团,那少使总要弄明白当日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微微一顿,见韩长暮认同的点头,他浅浅松了口气,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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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德胆子小,吓得狠了容易记不清楚事儿,胡言乱语,韩少使回来后,想来事忙,还没来得及细审炎德,若是有个炎德亲近之人在旁,他的心神能平静些,说的也就能详尽些,对韩少使的差事,有利无害。”
韩长暮抿着唇,露出一丝沉吟的神色,圣人只是让他查清楚霍寒山之事,安抚吐蕃使团,并没有说霍士奇不能见霍寒山,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得罪吏部尚书。
他思忖片刻,淡淡道:“也好,尚书大人请随下官一起去监牢吧。”
霍士奇着实没有想到韩长暮这样好说话,他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准备跟韩长暮多费半夜口舌,甚至临行时,他还含了一片参片,以防熬的久了体虚晕倒。
不曾想韩长暮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答应了,他的这一番准备都白做了。
他的参片啊,那可是一棵百年老参,心疼死他了。
霍士奇捂着心口,跟着韩长暮往监牢走去。
内卫司的监牢建在地下,沿着石阶走到深处,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潮湿,只是阴冷之气和森森的血腥气经久不散。
霍士奇打了个寒噤,跟着韩长暮往深处走去。
那一盏昏黄的灯,绰绰约约的照亮四周。
小道的两边都是牢房,与大理寺和刑部的牢房截然不同。
内卫司的监牢从外头看,都是大块大块的青砖垒砌,墙壁上没有开门,只在极高处开了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方窗,一旦有人犯关押进去,窗户便从外头锁死了。
除了窗户外,墙壁上另外开了一道巴掌大的小窗,用来监视监牢里的人犯。
内卫司的监牢并不大,每间牢房仅能容得下一人横躺,另外再放一只恭桶。
监牢里的墙壁是特质的软木,没有任何凸起,防止人犯撞墙,或用其他的手段畏罪自杀。
而墙壁中夹了一道火墙,在外头点燃灶火,滚滚热气会沿着火墙弥漫开来,监牢里便会又干又热,最后将人活活渴死,热死。
霍士奇并不知道这墙壁里的玄机,只是看这墙壁比大理寺和刑部的牢房墙壁厚上许多,不禁也感慨万千,幸好他儿子是蹲在了这,让他连劫狱的心思都生不出。
一直走到小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圆形的厅堂,沿着墙壁摆了各色刑具,泛着冷冷寒意,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韩长暮客客气气的请霍士奇落座,亲手斟了茶,吩咐人去带霍寒山过来。
不过片刻功夫,霍寒山就被带进了厅堂中。
他是瘦了许多,脸色也有几分枯槁,但并不绝望,身上也没有戴任何的镣铐,只是衣裳脏乱了些,但显然没有受过刑。
霍士奇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睛眨了眨,硬生生的把满眼老泪逼了回去,颤声问道:“孽障,你可知罪。”
霍寒山抖了抖,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望着韩长暮二人哭道:“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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