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姚杳出去,韩长暮转头对冷临江道:“云归,我有些话要私下对他说,不方便叫阿杳听到,劳烦云归出去拦着她。”他顿了顿:“一炷香的功夫吧。”
冷临江愣了一下,转头飞快而狐疑的掠了店主人一眼,点头道:“好,你快些。”
韩长暮点点头:“你去吧,别叫她瞧出来。”
冷临江的脚步停了一下,这个难度有点大。
韩长暮抬了下眼皮儿,看了一眼谢孟夏。
谢孟夏心领神会的挑眉:“我也去,堂弟一个人怕是拦不住。”
地仓里转瞬就只剩下韩长暮和店主人两个人了。
店主人觉得自己已经倒干净了,再没有什么可招认的了,可看着韩长暮的神情,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善。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这地仓里没有笼火,阴冷逼人,他身上的汗却一直没有停过,汗毛根根竖起。
他小心翼翼的觑着韩长暮的神情,只见其目光淡而冷漠,看不出半点情绪的落在自己身上,他的喉咙一紧,艰难道:“我,我真的,已经都说了。”
韩长暮挑眉,突然问道:“怀章太子所出的五子一女,的确是只留下了你们少主一人吗?”
店主人愣住了,他不明白韩长暮为什么问这个,他对此事也确实一无所知,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遂点了点头:“据我所知,的确如此,怀章太子的幼女当时太小,不过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被救下来,便夭折了。”
韩长暮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即便当年真的另有内情,也只仅限于极少的心腹知道,他换了个问题:“你既自称是怀章太子当年的近卫,那么你身上可有什么印记?”
店主人茫然蹙眉:“没有,我们这些近卫为了隐藏身份,是不会在身上留下半点印记的。”
韩长暮掩饰住意外的神情,追问道:“那么,怀章太子府中,什么样的人身上会有印记。”
店主人更加茫然了:“我侍奉少主的时候,少主的脚踝上有一块印记。”
韩长暮满脸震惊之色,他从店主人口中听到了与周无痕截然不同的说法,他的心神翻滚荡漾的厉害,脸色一时之间竟
然渐渐白了。
地仓里安静的有些尴尬。
不过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石门吱吱呀呀的轻响,姚杳拿着纸笔走进来,搁在了书案上。
韩长暮已经恢复了平静和淡漠,冲着店主人抬了抬下巴:“你来说,我来画。”
店主人一边描述,一边望着韩长暮落笔,他对此人生出了十足十的好奇心。
说着说着,他觉得有点不对劲,眼风不经意间扫过姚杳,他猛然愣住了,眼神像是见了鬼一样。
方才他没有仔细打量这姑娘,现下一边描述少主的长相,一边看这姑娘,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竟然攫住他的心神,他抖了抖嘴唇,有点说不下去了。
韩长暮垂下眼皮儿,看着跃然纸上的那个男子的脸庞,在心底吁了口气,手不声色的盖上那一双眼睛,转头对姚杳道:“你去找赫连一趟,看看明日启程赶去敦煌,物资可够。”
姚杳没做他想,应声称是,转身退了下去。
地仓里空了下来,韩长暮缓缓抬起眼皮儿,冷然的望住店主人:“你是觉得,你们少主的眼睛和她的眼睛,生的十分像?”
店主人张口结舌的愣着,半晌才点头:“是,我从没见过,长得这样像的眼睛。”
韩长暮没有见过怀章太子本人,他淡淡问道:“在你看来,你家少主和怀章太子,长得像吗?”
店主人微微蹙眉,凝神思忖片刻,才摇头:“并不十分像。”
韩长暮继续问:“少主的生母,你可清楚?”
店主人更是摇头了:“我只是少主近卫,内宅之事,我不清楚。”
有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韩长暮急切的追问了一句:“怀章太子的幼女,与少主相差几岁?”
店主人道:“两岁。”
韩长暮想了又想,最终道:“若一切顺利,我们明日就启程去敦煌。”
店主人忙客客气气的点头道:“是,一切但听公子吩咐。”
说完了这些,韩长暮把画像整整齐齐的叠起来贴身收好,并没有一鼓作气继续审李胜,反倒吩咐众人准备行装,尽早启程了。
在他看来,李胜应当是四圣宗内极重要的人物,显然比店主人难对付的多,轻易敲不开嘴的,即便吐了口,也未必就是实
话,他从未想过在短时间内就能让李胜招供,他盘算的是将此人带进长安,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审慢慢磨,若利用得当,说不好还能成为一个引蛇出洞的活靶子。
听说了韩长暮一行人要离开第五烽,徐翔理是不声色长长舒了口气,很有一种送瘟神的感觉。
这几个人谁他都惹不起,都得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些时日他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做错事,若是汉王被狼叼走这种事再来一回,他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因为终于可以送走这些人了,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畅快起来,十分大方的帮他们准备路上所用之物。
冷临江和谢孟夏十分好奇韩长暮究竟问了店主人什么,要避开姚杳,这件事情究竟又和姚杳有什么关系。
可偏偏韩长暮离开地仓后,对方才之事只字不提,只是连声吩咐准备启程去敦煌。
他们二人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多问几句,心里像是揣了只耗子,抓心挠肝的憋得难受极了。
次日天明,阳光十分的明亮,天气晴好。
徐翔理偷偷塞给姚杳一只佩囊,入手沉甸甸的,他压低了声音嘿嘿一笑:“阿杳妹子,哥哥不富裕,这点银子路上用,别屈了自己。”
姚杳感念无比,道了声谢,她想了想,拿出一张方子,塞到徐翔理手中,压低了声音道:“大哥,妹妹也素来穷得很,这张方子是北衙禁军的刀伤药,大哥留着自用,千万莫要外传。”
徐翔理连连点头,神情已经有点哀伤了。
第五烽离长安城千里迢迢,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河西,走进过长安,他想,或许这一分开,就不会再见面了。
他重重拍了拍姚杳的肩头,强颜欢笑道:“妹子,等哥升官了,就去长安城看你去。”
姚杳抿嘴一笑:“好,我在长安等大哥。”
一行人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几辆高车在后头咕噜噜的碾过砂石,飞快的跟上。
姚杳依旧和顾辰掉在最后头,绷紧了神经审视左右。
谢孟夏实在骑不得马了,纵马疾驰是畅快肆意,可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也疼啊。他最终还是选了缩在高车里,晃晃悠悠的去敦煌。
冷临江终于找到机会了,他策马追
上韩长暮,不假思索的问道:“久朝,你问了那店主人什么,要避开阿杳。”
韩长暮转头望住冷临江,沉默良久,才道:“云归,你可知道阿杳的来历。”
冷临江愣住了,转头望了一眼漫天黄沙深处的那个人,回过头,拧着眉心问道:“久朝,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阿杳跟那些贼子们有关系?”他笃定摇头:“不可能,我和阿杳认识许多年,她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韩长暮淡淡一笑,半真半假的哄着冷临江:“云归,你想什么呢?我并非是怀疑阿杳,我是,”他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我是之前得罪了她,想找个机会弥补一二。”
冷临江呆的更厉害了,堂堂韩王世子,竟会对区区京兆府的参军做小伏低。
这事怎么听怎么有鬼。
他神秘兮兮的嘿嘿笑着,低声道:“久朝,你不跟我说实话,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韩长暮挑眉,将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就连花重金买下清浅这件事,也丝毫没有隐瞒。
说完之后,他叹了口气:“你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冷临江戏谑笑着连连点头:“久朝啊,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啊。”
他抿了抿嘴,一脸严肃:“阿杳应该是哪个获罪人家的姑娘,自有就被没入掖庭为奴,她的出身我也查了许久,并没有个确凿的来历,估摸是她入掖庭的时候人太多太乱,内侍们记差了也是有的。”
韩长暮点了点头,示意冷临江继续说。
冷临江抱着水囊连灌几口,笑道:“要不说阿杳厉害呢,人家姑娘进了掖庭,哪还有出来的机会,诶,她不,她生生的就进了北衙禁军,最后还熬到出宫,成了京兆府的人。”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韩长暮问道。
冷临江笑了:“阿杳刚进北衙禁军的时候啊,她那会儿也就八九岁吧,可厉害了呢,就像只刺猬,摸不得碰不得的。”
韩长暮眯了眯眼,没想到冷临江和姚杳竟有这样深的渊源。
他又问:“那,阿杳又是怎么出的禁军。”
冷临江露出一丝怅然:“那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阿杳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在禁军卫所跪了三天,我去找她的时候,雪都把她埋住了,后来我就听说她被逐出禁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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