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西向东的行军并不顺利，王昭再三催促，总兵胥业龙仍旧我行我素。
面对这样一位刚愎自用的上级领导，王昭很想撂挑子走人。
兵贵神速，他们是来剿匪的，不是来旅游的，王昭最气不过许多武将附庸风雅，欣赏周围景色同时，还阿谀奉承不知兵事的钱云峰。
这些武人连最基本的尝试都不懂吗？他们当然懂，可懂归懂，他们对存在的隐患，可能发生的战局变化视而不见。
这些武官们，为自己多过为百姓。自己的前程比百姓生死更重要。
以肃宁营正常拉练一半的速度，王昭在野外扎营。
夜空，繁星点点。
周围是络绎不绝的蝉鸣声。
入夜前，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浇走了草丛中的蚊虫鼠蚁。
上辈子，除过小时候，他很少抬头望天，深夜睡不着觉，王昭一个人走出营帐，漫步在田野间。
远远的几名亲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们警惕的观察四周，丝毫不敢松懈。
风雨过后的凉风分外清新，王昭忍不住贪婪的吸允，正在这时，他见远处走来一人，附近的亲卫紧张起来，待看到来人才舒了口气。
“见过大人。”
田蒙给王昭作揖。
“怎么没睡？”
“受不得这窝囊气，俺真不懂，为啥派个屁事不明白的文人当指挥，还有那个胥业龙，好歹也是个总兵，他不知道焉支山是战略要地易守难攻么，大大方方往焉支山赶去，就不怕被人半路伏击
。”
田蒙老大个不情愿，他对朝廷的命令意见大了去了，心里面焦躁难耐，别说睡觉了，他一肚子气没处发泄，怎么睡。
“忘记了！咱们条例第一条是什么？”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有抱怨正常，或许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考量吧。”
王昭可不想为那二位辩解什么，到时说不好，把自己搭里面，竖立威信难，毁掉威信太容易了。
“你跟你那荷儿姑娘怎么样了？”
他开始关心起身边人的婚姻大事，或许是自己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想借此找到解决的办法。
“嘿嘿。”田蒙傻笑一声，“打完这仗，俺就回去娶她。”
“诶，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王昭讪讪道。
“少爷还会羡慕俺？”田蒙苦笑摇头，“少爷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哦，你有什么高见，不如说来听听。”
王昭对田蒙的看法很好奇，这七尺汉子一向不喜欢表达自己的观点，除非把他逼急了。
“少爷跟俺不同，从小锦衣玉食伺候着，走到哪里都有一帮丫鬟侍从跟随，俺五岁那年，俺爹在火路墩遇上草原人入寇，死了。俺八岁那年，俺娘受不了家里的日子，跑了，那时俺在村里出了名的笨，村里人都瞒着俺，说俺娘死了，俺心里清楚，俺娘怕是不会回来了。”
田蒙说着看向王昭。
“少爷，知道俺最羡慕你什么吗。老夫人一直陪在你身边。”
“……”
王
昭没说话，默默拍了拍田蒙的后背以示安慰。
“这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
田蒙抬眼望向夜空。
“外头俺也去过，那甘州，多大的地方，可破败的铺子到处都是，在看看咱们肃州，繁华地段的铺面拿银子都换不来。俺觉得咱们迟早能追上甘州。”
“我们不仅要追上，还要超越，唯有超越一个个对手，我们肃州才能在陕西站稳脚跟。”
王昭也说道。
陕西有个奇怪现象，肃州抽商路银子富得流油，商人们挣着抢着给王家父子塞银子，而甘州对商人没有税收，反而生意每况愈下。
“是啊，这几年俺也在军中攒了些银子，等回去就跟荷儿结婚。她也是个苦命人，出生就是贱籍，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有今天。”
王昭听后唏嘘不已。
贱籍可不是士、农、工、商。男人没有出路，女人更惨，要编入“乐户”，明朝的胡惟庸案与蓝玉案中连坐的女眷以及靖康之役中所有拥戴建文皇帝的文武大臣的妻子，女儿等等女性，都被编到了“乐户”中去充妓。
贱籍不能与其他阶层的人通婚，官府就是逼着她们一代代沉沦下去，祸及子孙。
通过田蒙的描述，荷儿早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她是被老鸨从教坊司买来专门伺候人，当然，在王昭看来，老鸨的用意不仅仅是买来端茶倒水，多半还从中筛选有资质的女孩，至于干什么，那地方
，还能干什么。
王昭没那种情处，那个社会来这个时代的男人，有几个还保留着那种天真，或者说纯真更适合。他认为田蒙能找个更好的，以田蒙的军职，过不了多久娶个殷实家宅的黄花闺女问题不大，可田蒙就认准了荷儿，也不知道荷儿怎么办到的。
难道真应验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别偏爱的有恃无恐？
二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王昭身上。
“少爷，不是俺说，那个李青莲李姑娘，你到底有谱吗？”
“这有什么有谱没谱的。”
王昭失笑道。
“您是官宦人家，跟俺们这帮人完全不一样，就算不是门当户对，可至少要家世清白，不然老爷那关您就过不去。”
“她自小就没什么亲人了。家世当然清白。”王昭眉头微皱。
“俺的少爷啊，不是家里人基本上死光了就是清白，俺听老人说，查家世要查上三代呢，保不准现在已经有老爷的人去查那李姑娘了。”
“这话让你说的，真晦气。”
王昭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结婚是他自己的事，没遇上就随遇而安，听父母安排，遇上了就在一起，对他来说这件事没什么难的。
耳边传来青蛙的呱呱声，王昭丢下田蒙一人回去。
不管是多壮怀激烈的历史，它的背景始终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再宏大的史诗，也是由一天天一夜夜，一年年普普通通的日子组成。
江湖是刀光剑影
，江湖也是人情世故。
王昭躺在床上，心里想着李青莲，缓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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