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像是无处不在的人, 明明还在一个学校，忽然就销声匿迹，再没有见过。
“老赵，这周末出去玩去不去？”何诚坐在座位上, 一只手转着手里的篮球, 转头问赵墨筠。
“去哪儿？”赵墨筠转着笔, 听到声音抬头。
“看球赛。市体育馆那边这周有球赛, 完事我们去附近吃东西，听说那边的美食一条街有不少好吃的。”
赵墨筠想了会儿，“行，不过我有点事，晚点到。”
“成。”
想起什么, 赵墨筠补了一句, “我要带个人。”
*
赵墨筠周末上午去店里兼职, 下午休息。
换回自己的衣服，赵墨筠跟尤琳打招呼, “琳姐, 那我先走了。”
“阿筠，等一下。”
赵墨筠站定。尤琳从蛋糕柜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递给赵墨筠。见人愣愣的, 笑着说：“今天不是要跟朋友出去玩吗？刚好让他们帮我试吃一下，记得问好不好吃。”
赵墨筠看了眼她递过来的袋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好几个小蛋糕。都已经是卖得很好的了, 根本不需要试吃。
但是赵墨筠还是接了过来, “好。”
还是忍不住说：“谢谢。”
尤琳知道她懂了，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好了, 快去吧。玩得开心啊。”
“嗯。那我走了。”
看着推门离开的人，峰哥单手撑在柜台上，侧身站着，说：“阿筠，比以前开朗了。”
尤琳看着人一出去，等在外面的小男生就高高兴兴迎到她面前，露出有些欣慰的笑，“嗯。”
有朋友了，也会跟朋友出去玩了。
真好。
*
赵墨筠跟柳鹤熙到体育馆的时候，何诚他们已经到了。一到体育馆前的广场，就听到何诚的声音。
“老赵！”
生怕她看不见，还举起手示意。
赵墨筠带着柳鹤熙过去，“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反正没事，在家待着也是一个人。干脆早点过来，还能跟你们唠会儿。”何诚说。
打完招呼，赵墨筠让柳鹤熙跟他们认识一下。
上次一个感冒就让他进了医院，怕他是一个人天天闷在家里，所以今天把人拉出来。
话刚说两个字，何诚直接打断她的话。
“老赵，这你就自作多情了。他我们都认识。”说完，看向柳鹤熙，“我何诚。”
“傅易。”
“我叫齐磊，你可以叫我磊子。”
“陈米扬。”
“听说你打篮球打得不错，有空一起打一场啊。”何诚已经自来熟跟人唠起来了。
“好啊。”
“你这拎的什么呢？”陈米扬瞥了眼赵墨筠手里的大袋子。
“哦，这个，给你们的。”赵墨筠被她这一提醒才想起来，把东西分给大家。
“哇，这个小蛋糕做得太好看了吧。”齐磊捧着，不由感叹。
“赵墨筠，你今天大出血啊。”傅易看了眼盒子上的logo，“你竟然一口气买这么多。”
“这个很贵吗？”何诚好奇。
赵墨筠笑了下，“看我是那么有钱的人吗？这是我兼职的店，新品试吃，说完得跟我说下评价的。”
这是第一次跟人提起自己兼职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自然地说出来了，说完赵墨筠自己都暗自诧异了一下。
“老赵，你们店里还缺人兼职吗？”何诚举着勺子，瞪大了眼睛，一副被震住的表情。
“我也想去！”齐磊高高举起手。
“就你们这恶狗扑食的样儿，是打算把人店吃垮吧。”
何诚偏头瞪向傅易，“有你这么说爸爸的吗？”
傅易笑眯眯，优雅斯文地回了一句，“滚。”
*
今天这场比赛打得胶着，比分一直咬得很紧。这种势均力敌的比赛，看得人是热血沸腾。
比赛都结束了，观众都还陷在比赛里出不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刚才那场比赛。
“……最后那个三分球，可以列入我年度最精彩前三了。”何诚说得兴致勃勃，转头，“对了，老赵，没看出来啊，厉害啊，我都没想到最后真的能绝地反击。”
好久没有看过球了，赵墨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舅舅喜欢打球。”
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立马闭嘴收声。
挤在人群中，周围一片嘈杂，身边几个人都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何诚说：“那难怪。”
这会儿才五点多，小吃一条街还没有开市。几个人正想着去哪儿打发下这段时间，刚好看比赛的时候，何诚凭借自己的自来熟，认识了几个打篮球的人，打球缺人，问他们要不要去。看完比赛，大家都有点技痒，当即答应下来，一起往市民广场走。
七八个篮球场已经被占了一大半。球场边上的观众台上，或坐或站，聚了不少人。
“扬哥，帮忙拿下衣服。”何诚把衣服递给陈米扬。
“我要一份臭豆腐。”
“成交。”
陈米扬看柳鹤熙抱着自己的外套，站在那儿，问：“我帮你拿？还是你要赵墨筠帮你拿？”
柳鹤熙没动。
那边何诚在喊，“柳鹤熙，快点！”
赵墨筠在接电话，胡迪打电话问她上回搬回来的包装纸放哪儿了，正说着，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回头，看柳鹤熙抱着外套，以为是没地放，伸手。
然后人就高高兴兴地把衣服塞她手里，跑了。
陈米扬：“…………”
小声嘀咕，“这猝不及防一口狗粮，噎得我啊。”
赵墨筠打完电话过来，应该刚刚看比赛坐了好几个小时，坐得难受，看了眼身后没有，就在陈米扬身边站着。
“不坐？”陈米扬大喇喇坐在台阶上，手肘往后撑在后面一级台阶上。
赵墨筠今天一身黑色，黑色印花卫衣，黑色牛仔裤。裤子是贴身款，显得一双腿又长又直，加上那张清清冷冷的脸，太过打眼。
“美女，喝水吗？”有人过来搭讪。
赵墨筠的目光从球场上拉回来，瞥了眼，“不喝。谢谢。”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过对方没退缩，反而又往上凑了一步，“你也喜欢篮球啊。”
搭讪老套路。
说喜欢，那就正好顺理成章聊下去。说不喜欢，那可以说给介绍介绍。
陈米扬偏头看，有点好奇她会怎么答。
只见她眉一挑，露出一个并不怎么惊讶的惊讶表情，一本正经地问：“啊，这是篮球？”
闻言，陈米扬没忍住笑出声来。
对方不由尴尬，发觉不是好拿捏的，识趣地走开。
陈米扬冲人比了个大拇指，“人才，大大的人才。”
*
不止场边的人，就连在场上打着球的人都注意到那边站着那个一身黑色的女生。
罚球，大家往篮球架下走的时候，之前叫何诚打球的人拉着他，小声问：“那边那个穿黑衣服的，你们是一起的吧？待会儿介绍介绍啊？”
投篮命中极高的柳鹤熙这个球竟然没进。
接下来接连几个球都失了手。
何诚趁机跑到他身边，“没事吧。”
怕人是身体不舒服。
柳鹤熙摇摇头，“没事。”
再回头看向场边的那抹黑色身影，忽而怔住。
她已经坐下，正偏头看着上前搭讪的一个陌生男的。什么都没说，扯了扯穿在身上的外套，后者就走开了。
她把他的外套穿上了。
女生穿男生外套，类似男生手腕上戴女生头绳。
柳鹤熙笑逐颜开，冲场边喊了一声，“阿筠！”
一时间不少目光看向他注视的方向。
赵墨筠被突然叫到，还以为他有什么，等半天，都没有下一句，自己转身铆足劲打球去了。
赵墨筠起身。
陈米扬一把抓住她，“干什么去？”
“去买水。”
“怎么突然想去买水了？”
“不然你以为叫我是干什么？”
陈米扬：“…………”
*
小吃一条街那边的灯亮了。
打完球，正好饿了。几个人就从街口一路往里买，边买边吃，等到手里拿不了，找了家烧烤店坐着吃，顺带还能吃份烧烤。
柳鹤熙是第一次来这种小吃一条街，觉得看什么都新鲜。坐在位置上，直勾勾盯着老板烧烤。
赵墨筠坐在他身边，见他一直盯着烧烤的地方，猛地想起这人有洁癖。
“你能吃吗？”赵墨筠靠近，压低声音问。
不想让其他人听见，大家高高兴兴来，要是有人不喜欢，难免容易扫兴。
光想着不要让其他人听见，却没有发觉自己靠人靠得太近了。
她说话几乎是气音，轻轻扑进自己耳朵里，柳鹤熙惊而回头。
赵墨筠来不及退让，唇从他脸颊擦过。肌肤相触的瞬间，险些蹦起来，猛地让开。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动作，何诚从手机里抬起头。
“……嗯？没什么。噎到了。”说完，拧开自己的水瓶喝了一口水。
柳鹤熙看了看她，什么都没有说。
店里中间的柱子上放着一台电视剧，老式的那种。里面放着新闻，正在播一起性侵案。说是嫌疑人凭借房东身份，性侵了女租客。
“怎么老有这种人渣到处霍霍。”何诚看得冒火。
“我们这儿的那个事情没有发生多久吧？”齐磊接话。
傅易笑，“这一个个都什么记性，都快两年了，还没多久？”
“不是说被人撞见，然后那个强/奸犯被打死了吗？”陈米扬吃完最后一块臭豆腐。
“好像是，后来也没有听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我希望是真的，这种杂碎活着就是浪费空气。”何诚说。
说完，发现赵墨筠愣愣出神，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嘿！”
等人回神，笑着说：“怎么？吓傻了？放心，待会儿肯定送你平安到家。”
吃饱喝足，一群人慢悠悠往车站走去。
经过广场，这会儿人不算多。几个人前前后后，说笑打闹着。
过马路的时候，齐磊走在最前面，有人骑着摩托车几乎是擦着他飞驰而过。
齐磊吓得腿都软了。
何诚一把拉住他。剩下的人都很不爽地看了过去。
只见那辆摩托车经过这个路口之后，在不远处停下。那里聚集了一群人。路边还停着七八辆摩托车，应该是飙车党。
有男有女，男的皮衣、纹身，大金大紫的头发。女的迷你裙，长筒靴。而当中唯一一个穿着浅色毛衣的女生，就显得格外扎眼。
“老何，是我眼花了吗？那边那个穿毛衣的女生不是高一那个校花吗？”齐磊抓住何诚。
问完，不等何诚回应，转头去跟柳鹤熙求证，“柳鹤熙，你看看那是你们班那个张慧仪吗？”
“嗯。”跟齐磊比起来，柳鹤熙平静许多，不过在发现是张慧仪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
“她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一向沉稳的傅易在看清张慧仪身边那个人之后，皱眉说。
“你认识这群人？”陈米扬问。
剩下几个人都看向傅易。
“不算认识，只是听说过。”傅易说着轻轻抬了抬下巴，“中间那个，就张慧仪身边那个，是他们的头儿，本名不清楚，认识的人都叫他钢哥。打架是出了名的狠，不过两年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顿了顿，“也是出了名地爱玩女学生，差点玩出过人命。”
听到后面这句话，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那个，不会出什么事吧？”齐磊看了眼张慧仪。
这么多人把张慧仪围在中间，而说话的人又是个这样的人，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不好说。
“我们要是直接这样过去直接抢人，是不是不能行？”齐磊问。
哪里是不能行？那是肯定不能行。要是就张慧仪跟那个钢哥两个人，说不定还有点机会，现在，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这样冲过去，不把他们撕了才有鬼。
“不行，要不报警？”何诚说。
“你以为警察叔叔都闲得没事干吗？现在这情况，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把警察叫来能干什么？”傅易不客气地泼冷水。
“那怎么办？”
终归是自己一个学校的，总不能见死不救。
“万一不行就跟着，出状况就报警。”赵墨筠说。
“现在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傅易赞同。
话音刚落，似乎因为他们的目光太过直白，那边有人看过来。
赵墨筠正想看看那个钢哥长什么样子，眼前突然一暗。
柳鹤熙挡在他的面前。
“你干嘛挡着我？”赵墨筠不解。
柳鹤熙没有说话。
不过她这一开口，何诚也站了过来，顺势把陈米扬也挡住，嘴里还边嘀咕，“对对对，扬哥、老赵你们俩别露脸。”
张慧仪是女生，她们俩也是女生。
赵墨筠跟陈米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同一种情绪——
【真是憨得可爱。】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动。赵墨筠弯着腰，站在柳鹤熙身后，就露了双眼睛，往那边看。
“早知道今天应该戴个帽子出来。”
“待会儿要不去买戴口罩？”陈米扬说。
以免被认出脸，以后怕是会麻烦不断。
话音刚落，一直侧对着这边站着的张慧仪扭头看了过来。
然而出乎几个人意料的是，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害怕、求助，那张楚楚可人的脸，此刻满脸的……得意。
是得意。
那种仿佛拥有了别人无法拥有的东西的得意。
反差太过巨大，以至于张慧仪坐上那个钢哥的后座，抱住人的腰，依偎在人身上离开之后，这边几个人都还回不过神来。
良久静默之后，终于后知后觉过来，他们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人根本就不是他们所想象的，被社会混混挟持，而是自己心甘情愿跟着那群人，甚至还很享受。
“张慧仪……不是成绩挺好的吗？”齐磊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成绩那么好，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愿意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在学校，哪怕是在职业学校，再混也是学生。跟这种真正的社会上的人，天差地别。
陈米扬看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
成绩再好，再聪明，总是站在被人仰望、羡慕的位置上的人，如果扛不住众星捧月的诱惑，一切都白搭。
陈米扬双手往兜里一揣，“走吧，回家睡觉。”
*
赵墨筠回家坐地铁更快，柳鹤熙跟她一起。六个人就在车站分开。
“到家了都在群里说一声。”分开之前，陈米扬说了句。
可能是今天在烧烤店里看到的那个新闻，可能是张慧仪这事，叫人生出许多警惕。
“好。”赵墨筠应完，带着柳鹤熙离开。
地铁上这会儿人还挺多，不过不算挤。
赵墨筠靠在角落里，柳鹤熙扶着门边的扶手，站在她身边。
两个人没说话。
赵墨筠在想刚刚陈米扬最后看张慧仪的那个眼神。虽然陈米扬什么都没说，但是她隐隐约约读懂了她那个眼神包含的东西。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张慧仪不是跟王智杰走得挺近的吗？”赵墨筠问。
王智杰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了，哪怕之前因为约架的时候丢了面子，跟在他身边的人还是有。王智杰喜欢张慧仪，也是众星捧月。
“好像。”柳鹤熙说。
听他说好像，赵墨筠忍不住笑，“他们不是你同学吗？”
“不熟。”
感觉到他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两个人，赵墨筠不再问。
一低头，目光落在还穿在身上的外套上，“对了，衣服还你。”
赵墨筠站起来准备脱下来，被柳鹤熙拉住手腕。
“我不冷，你穿着吧。”
赵墨筠正想说自己也不冷，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看过去，发现是坐在对面座椅上的一个小男孩。
三四岁的样子，戴着一顶毛线帽子。皮肤奶白奶白的，眼睛跟葡萄一样，滴溜溜地看着她。
看着那个小孩，赵墨筠莫名冒出个想法，说不定柳鹤熙小的时候就长这个样子，笑着冲他挥挥手。
柳鹤熙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过去，发现她在冲一个小男孩笑。
今天一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经多到数不清。
柳鹤熙目光沉了沉，刚放下去的手，又抬起来，伸到她身后把外套的帽子拉了起来。
赵墨筠还沉浸在跟那个小宝宝你笑一下，我笑一下的游戏中，突然眼前一黑。
“嗯？！”下意识抬头。
外套的帽子很大，直接挡住了她半张脸，仰起脸，正对着他。目光落在那毫无防备，透着浅浅粉色的唇上。
少年的喉结上下一滚。
作者有话要说： 5000+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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