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电电器行，会议室内。</p>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坐了两个人，显得十分空旷。</p>
侯一鸣把一张公文纸递给康旭之：“师兄，你看看这个名单，行不行。”</p>
这是上次在柴泽厚那里吃了闭门羹后，从科委刘主任那里要来的又一份省内电子专家名单。</p>
要嘛赋闲在家，要嘛改行另谋生计，要嘛在小电器行里供职，总之都是挖得动的人物。</p>
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二十来个人名，后面标注着曾经的工作单位、职务、技术成果等等。</p>
康旭之仔细端详了半天，不禁扼腕叹息。</p>
看履历，这些可都是一流的电子专业人才，可如今失业的失业，改行的改行，勉强留在本行业里的，也都是大材小用、郁郁不得志。</p>
不管是产业环境使然，还是社会变革所致，这个省，这个时代，对于电子产业人才，实在是亏欠太多………</p>
“老板，我觉得这名单上没有多余的人。不如，我俩挨个去拜访拜访，二十来个人，就凭我俩的诚意，怎么着也能打动三五个不是。”康旭之说道。</p>
侯一鸣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次只能辛苦师兄你了。我们前一阵东奔西跑，电器行、汽修厂……堆积了一大堆事情。我让金方陪你去，也好有个照应。”</p>
“啊？我自己去……你上回也见到了，这帮中老年技术专家的古怪脾气，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而且我还不够沉稳，脾气急躁起来，万一说错话得罪对方，毁掉了合作的可能，那我怎么向你交代……”康旭之挠着头上的乱发，表情很是发愁。</p>
侯一鸣：“就是因为你还不够沉稳，所以才需要多历练嘛。师兄，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哪怕你的志向，是当鸣电的电器专家，你也是要带领一大堆专家的：所以你必须掌握和人沟通的技巧，古往今来，任何一个顶尖科学家，都是带领庞大的工程师团队做事的，没有管理和沟通能力可不行。”</p>
“那……好吧，事不宜迟，我这就叫上谷金方，挨个去拜访。”</p>
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侯一鸣心情复杂。</p>
一方面，他很高兴。</p>
高兴的是，对师兄来说，这是次难得的历练机会。</p>
劝服二十来个顶尖技术专家，对于任何一个年轻经理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p>
一旦有所斩获，职业生涯可能会有质的提升。</p>
另一方面，他并不抱多大期待。</p>
倒不是对师兄的沟通谈判技巧信心不足。</p>
而是他明白，这些曾经荣誉等身、身怀绝技的顶尖人才，在经历了下岗沉浮后，心境已发生巨变，对电子行业的热忱恐怕已所剩无几。</p>
就算自己一同前往，巧舌如簧、手段用尽，恐怕也不比师兄只身行动强出多少。</p>
不管如何，能让师兄从这次艰巨任务中汲取一些经验，终归是好的…………</p>
一辆加满油的旧吉普，在平阳南路上缓缓行进。</p>
康旭之坐在副驾上，一脸忐忑。</p>
他们的目的地，是名单上离电器行最近的地址。</p>
他们要拜访的人，论履历，也是名单上最耀眼的一位：朱云曦，并州理工学院电子工程系当了五年的系主任。</p>
在西山省电子科学研究所当了三年副所长。</p>
在两个单位供职期间，一共获得了十三项国家级科研奖励，以及无数省级科研奖。</p>
可谓履历辉煌。</p>
可惜的是，后来，被人实名举报贪腐，虽然因为证据不足没被处理，但也受了影响，后来一直赋闲在家。</p>
起初看到这些履历信息，康旭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p>
想想那柴泽厚，不过是工厂倒闭下岗罢了，就已经是心灰意冷，苦劝无果。</p>
这位的身世遭逢相比柴泽厚，恐怕是坎坷曲折了百倍。这次只身赴会，要怎么张嘴才好呢……</p>
正踌躇间，吉普车停在了一个小区大门口。</p>
“康经理，用不用我陪你上去。”</p>
谷金方看出了康旭之一路上的忐忑。想着自己陪同上去，多少能缓解一点康旭之的紧张情绪。</p>
“不用了。这帮专家都是倔脾气。两个人上去跟一个人没区别……我先上去看看。”</p>
关上车门，康旭之向着小区里侧的一栋楼走去。</p>
谷金方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p>
这是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从绿化环境，到住宅楼外观来看，在并州算是上档次的小区。</p>
走在楼道里，康旭之心想：能住在这样的小区，加上多年的显赫身份，这位叫做朱云曦的高知干部，即便是赋闲在家，想必也是不缺钱的。光是高薪，未必能打动他啊……</p>
来到401室门口，康旭之犹豫了半晌，还是敲响了房门。</p>
开门的是一位戴眼镜，年约四十多岁，一脸书生气质的微胖男士。</p>
“小同志，您找谁？”</p>
“我找朱云曦同志，您就是吧？”</p>
“啊……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吗？”</p>
得知来意后，朱云曦客气地将康旭之请进了屋。</p>
家中凑巧只有朱云曦一人，这让唐突前来的康旭之放松了许多。</p>
言谈之间，康旭之发现，这位技术专家虽然和柴泽厚年纪相仿，生平更为坎坷，但却意外地比柴泽厚更好打交道。</p>
不仅谈吐彬彬有礼，而且对他此行的意图并未抵触排斥。</p>
不过随着交谈的深入，刚看到希望曙光的康旭之，又迎来了当头棒喝……</p>
“小同志，你们想邀请我，我很感激，我也愿意加入你们。”朱云曦抬了一下眼睛，文质彬彬地说道，“但，我有一个要求。”</p>
“朱老师，您说！只要能办到的，我们一定满足！”康旭之语气十分激动，他感觉自己的事业终于看到了曙光。</p>
“小同志，你别急，先听我说完。”朱云曦又推了推眼镜，语速不急不缓。</p>
“我从参加工作，一直到现在赋闲在家，经历了很多事，深知一点——科研团队里，绝对不可以有南郭先生，无论是前期筹备，还是后期招人，都必须严格把关！”</p>
朱云曦的声音严肃了一些。</p>
“你们想筹备的电器厂，必须保证，团队成员必须都是电子行业里的一流人才。而且，团队领导人必须是业内地位、声望较高的精英人物。”</p>
“并且，这一条，必须写在合同里，否则，朱某人，没兴趣加入你们。”</p>
五年的大学工作生涯，让他明白了和一些走后门进来的南郭先生共事，是有多么痛苦。</p>
三年的科研所经历，更是让他尝尽了外行领导内行的酸楚。</p>
所以现在的他，格外挑剔工作环境的专业度。</p>
而鸣电的现状，显然离他的高标准、严要求相去甚远。</p>
吴云曦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况且一直以礼相待，康旭之觉得如果再缠着人家，就未免太过失礼了。</p>
并不是康旭之不能答应他这一点，是康旭之觉得，以鸣电现在的条件，前期招人，肯定不可能一开始就如此严格的标准。</p>
于是只好起身告辞。</p>
吴云曦又是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了门。</p>
与上回拜会柴泽厚不同，算不上吃了闭门羹。</p>
但与上回区别又不大，依旧是无所收获。</p>
康旭之垂头丧气地坐到了副驾位上，无言沉默。</p>
“这老小子不答应是吧？算了，看开点，还有十几个人选呢。接下来，我们去哪儿。”</p>
谷金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随便安慰了一句。</p>
“去兴华西街！”</p>
康旭之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振作了起来。</p>
他想起了侯一鸣临行前的话，想起了侯一鸣对自己的重托和期待。</p>
不能因为初战失利就丧失斗志！</p>
于是，二人重振旗鼓，再次踏上这段求贤之旅。</p>
十几个人选，用去了他俩足足五天的时间…………</p>
五天后，康旭之和侯一鸣又一次坐在了会议室里。</p>
依旧是只有两个人的会议室，空旷，且弥漫着一股失望颓丧的气息。</p>
这气息，来自康旭之。</p>
侯一鸣并不意外，甚至还有心情拿康旭之打趣：“怎么啦师兄？你不会一个人都没邀请到吧？”</p>
“拉到了。但……”康旭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脸苦恼神色。</p>
“但什么？”</p>
“但是，我总结了一下，想要把这些专家全都邀请来，总结下来，就是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先把柴泽厚挖过来。”</p>
“仅此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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