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坐在沙发上。</p>
他的对面放着一面镜子，他表情极为严肃地看着面前的镜子，一只手撑开自己的眼皮，一只手捏住眼眶里、假眼下面的垫片，手上微微用力。</p>
他的额头渗出汗滴。</p>
几秒后。</p>
啵得一声清脆响声。</p>
他取出了自己左眼。</p>
五叔发出一声叹息。</p>
他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假眼放进药水里浸泡着，又取出一瓶眼药水，滴进自己没有眼珠，看着有些可怖的左眼眶里。</p>
然后他用一块纱布遮住自己左眼的眼眶，躺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p>
在这个过程中，罗峰一直在他旁边看着他，一言不发。</p>
两三分钟后，罗正蒓坐起身，把自己的眼珠重新安回眼眶里。</p>
接着，他又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p>
他眨了眨眼。</p>
眼珠是好的，只是发灰的颜色能让人清晰地看出那是一枚假眼。</p>
“五叔，你现在每天换眼珠的时候，仍然会疼吗？”罗峰见五叔换完了眼珠，小心翼翼地问道。</p>
从金鼎大厦离开后，感觉自己无处可去的罗峰就住进了五叔家里。</p>
虽然罗家还没正式宣布罗凯获胜，但所有人都清楚，罗凯成为未来的家主，只是时间问题了。</p>
罗家的年轻人，通常会用若干年的时间，逐步接手家族的事物和产业，等到30岁或者30多岁，到了年富力强的阶段，才会正式从前代家主手里正式接过家主的权利。</p>
这是为了给年轻人足够多的历练，也是为了更好地考察他们。</p>
所以，虽然说罗凯貌似胜算很大，但罗峰仍然有时间——他还没败。</p>
五叔揉了揉眼眶，调整了一下眼珠的角度和舒适度。</p>
“会疼，每次取出和塞进去的时候都会疼——阴雨天也会疼。严重的时候，半张脸都感觉有虫子在咬。”</p>
……但疼，可不仅仅是因为眼睛疼啊，还因为心里在疼啊。</p>
五叔随口说道，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疼痛，同时心中微讽地想着。</p>
他看了罗峰一眼。</p>
罗峰此时一改平日神采奕奕、整洁帅气的样子，显得十分邋遢，甚至颓废。</p>
他的外套皱皱巴巴的，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已经喝下去一半。</p>
面前的烟灰缸里，是足足十几个烟头。</p>
罗正蒓皱了皱眉头：“小峰，你太颓废了，你应该振作起来！”</p>
“五叔，我振作起来又如何？”罗峰抬起头看了五叔一眼，眼神无光，“我输了，彻底输了。”</p>
“金鼎大厦本来是我手里的一张王牌。如果用它砸中罗凯，起码应该给罗凯砸出来几千万恶性债务，让他在家里翻不了身，我再出手解决这个问题的。”</p>
“最不济，也应该是由我从老孟手里把那栋楼买下来，给我自己加一个大的分数……但都没了！”</p>
“全没了！我手里的门店，没有罗凯手里的盈利能力强；叔伯们对我的支持，也不够强；我爸对我的认可也不够强；我那个滑稽老妈，到现在估计还在麻将桌上，压根不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p>
他直接穿着外套躺在沙发上，丝毫不心疼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在沙发上压的皱皱巴巴的。</p>
“五叔，您说我还有什么翻盘的机会？”</p>
罗正蒓沉默了一会儿。</p>
他忽然把罗峰拉起来，示意他坐到自己面前。</p>
罗正蒓从茶几下面摸出一个象棋盘，摆好棋子。</p>
“来，下一盘儿。”</p>
罗峰不明白五叔的用意，但他还是顺从地拿起了棋子，在小小的棋盘上和五叔展开了厮杀。</p>
五叔不紧不慢地摆弄着棋子，在窗外黄昏的光线下，他那只灰色的眼球映出一种灰暗且狡诈的光芒。</p>
“小峰，这人呐，就像这下棋，不到最后一个子儿之前，都是不应该认输的。”</p>
“再说，棋盘上想赢，靠的是一两个字的长短吗？错了，靠的啊，是能找到真正破局的关键……”</p>
罗峰一边落子，一边听从着五叔的话，同时自己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p>
“五叔，可是，我实在没发现我哥和侯一鸣这个组合，有什么弱点。”</p>
“小峰，你错了，只要是人，就一定是有弱点的——有弱点，就一定可以被抓住，放大！”</p>
五叔说着，忽然把一枚卒子捏起来，往前重重地拍了一步。</p>
棋盘上发出清脆地“啪”的一声。</p>
“小峰，你再看这盘棋。”</p>
罗峰仔细看了一下棋盘，忽然一愣。</p>
那枚卒子，只是平平无奇地往前推了一步，但刚好卡在自己“相”回来的中间点，相回不来，自己就空门大开。</p>
更巧的是，一枚“炮”也因此，对准了自己的“帅”！</p>
一枚卒，憋死自己一盘棋！</p>
“小峰，这，就是胜负的关键——找到对方的弱点，哪怕一枚小卒子，也能击败对手！”</p>
罗峰明白了五叔的意思，他认真问道：“那五叔，您觉得，罗凯和侯一鸣，他们的弱点是什么呢？”</p>
五叔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三国里有个女人叫甄宓（fu）吗？”</p>
罗峰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五叔的意思，他眼睛一亮：“五叔，您是把罗凯和侯一鸣比作是曹丕和曹植吗？”</p>
“历史上这兄弟俩不合，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甄宓这个美人，不然曹植为什么会做出洛神赋？”五叔慢条斯理地笑着，手里缓慢地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我实在想不出，如果一个大美人摆在他面前，他有什么不上钩的可能。”</p>
“而且，虽然我不了解侯一鸣，但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果现在这个大美人同样对他也暗送秋波，只要事后让她稍微挑拨一下这两人的关系……”</p>
罗峰眼睛亮了：“无数，您确定侯一鸣也会中计吗？”</p>
“他是个年轻大小伙子，除非身体有残疾，否则怎么可能不喜欢美人？”五叔笑了笑。</p>
“等这个美人毁掉他俩的结盟后，罗凯就是个没了牙的老虎，你怎么揉搓他，不是由你说了算？”</p>
“妙啊！”罗凯一拍手，表情先是兴奋了一下，随即又不自信道，“可是，咱去哪儿找这个美人……”</p>
“巧了，我刚好准备了这么一位。”</p>
五叔笑眯眯地说道。</p>
黄昏的光芒李，他那只假眼珠上，散发着狡猾而残忍的光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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