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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雀10

  将军。

  沈却握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虞广江身为节度使,手下武将无数,虞锦相熟的应不在少数,不过是哪位将军,让她撞坏了脑子,烧成这样,梦里还能喊着人。

  想来是极为亲近之人。

  思及此,他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

  倘若是如此相熟之人,说不准对虞锦的病症有所助益。且虞锦毕竟是虞广江的女儿,沈却并未打算就这么时时看顾她,和光那个不靠谱的僧人又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不知道,边城这一战,她口中之人是否活着。

  沈却回过神,捧着她的后脑勺将人转过来,不容置否地把碗口凑到她嘴边,依旧是气定神闲地命令道:“虞锦,把药喝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冽,说话时向来不会有什么语调上的起伏,但许是成年累月发号施令的缘故,单这么听着就十分有穿透力。迷迷糊糊的人蹙了下眉头,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她拿手推了一下沈却,试图将横在她嘴边的苦涩味道推开,然而这点力道,男人的胳膊纹丝不动。

  他沉声道:“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

  闻言,虞锦轻轻一顿。

  她幼时身体娇弱,三天小病两天大病,偏又是个不能吃苦的性子,每每用药时必能难倒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只有虞时也能灌下她药。当然,并非虞时也多么会哄人,恰恰相反,他态度强硬,翻来覆去只有“张嘴”c“快点”c“把药喝了听见没”几句不耐之言。虞锦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回回都败下阵来。

  恍惚间,她有一瞬真将眼前的人看成了虞时也。

  多日来强行建筑的心墙如泡沫倒塌,她心里酸酸的,觉得好委屈。

  顷刻间,沈却腕上一烫,一滴眼泪自她眼尾流向耳畔,最后滴在他拖着她后颈的那只手上。

  又哭了。

  沈却蹙了下眉。

  就见榻上的小姑娘费力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以为虞锦想开了要喝药,于是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

  然,手还未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便觉一阵力道迎面扑来,沈却一晃,肩颈处骤然一沉,她在他耳畔拉着绵长的低吟,道:“阿兄,阿兄”

  喊一声,哽咽一声。

  像是在哭,但更似撒娇,像是受过什么天大的委屈那样。

  沈却难得出神片刻。

  然而哭着哭着,窗外的夜风一吹,一缕浅淡的c似有若无的松香飘至鼻息间,把虞锦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吹醒了。

  最后一道哽咽声,被生吞了一半尾音。

  她忽然就想起白日里那些险事,人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肩窝处少了一抽一搭的动静,沈却淡然道:“哭够了”

  虞锦一僵,故作自然地c慢吞吞地坐直身子,摸了摸鼻骨,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没生气的吧

  她没话找话,说:“头晕”

  “喝药。”

  虞锦心虚地不敢推拒,接过药碗,自己就喝得一干二净,遂眉头一皱,好苦。

  她舔了舔牙尖,终归是没说什么。

  看她喝下药,沈却并未久留,很快就起身径直离开。才一走过长廊,便瞧见倚在甲板门框边赏月的人,沈却脚步一慢,与他对视了一眼。

  元钰清目光偏了一寸,从他肩颈越过,往长廊看了一眼。不过只一眼,他又挪回目光,道:“那辆马车是原州长史唐家的,白日里王爷救的是唐百晔独女,好像叫什么唐嘉苑。”

  沈却漠不关心,低低应了声“嗯”,转身便欲上楼。

  又听元钰清问:“王爷昨日究竟想问甚我方才给虞姑娘诊脉时特有留意,仍是没诊出什么异象。”他摸着下巴嘶了声,说:“究竟有什么异样”

  沈却背在身后的手指下意识跳了一下,敷衍道:“没异样。”

  元钰清看他走远,嘀咕道:“我看是你比较奇怪”

  沈却恍若未闻,兀自上了楼,在推开屋门时停了一下,侧目吩咐侍卫道:“去查一下虞广江手底下的武将,哪个同虞锦走得近。”

  侍卫虽不明,但立即便应下。

  卧榻前,男人屈指去解腰间的鞶带,忽地看向湿了一片的前襟,指节顿时停了一下,眸色寒峭。

  沈却轻阖上眼,好半响,他那惊人的抑制力才将胸膛那股莫名其妙的躁动摁了下去。

  虞锦这病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翌日热症就已退下,再两日便已大好,只喉咙干涩发疼,导致她近日来少言少语,要显得病瘦

  柔弱许多。

  她托腮倚坐在窗边,一头乌发似泼墨散下,乌黑的瞳仁盯着湖泊上停留的飞鸟看,甚是无趣。

  忽地,“吱呀”一声,窗子也被阖上。

  沉溪肃目道:“姑娘,元先生说过您不能吹寒风,小心再着凉。”

  虞锦病过一场,精神还尚未恢复足,是以只拖着懒懒的语调,说:“好沉溪,都四月的天了,风不凉。”

  “那也不成。”

  反正说什么,沉溪也不许她开窗。

  虞锦也不强求,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嗓音仍旧有些沙哑,她问:“阿兄今日回么”

  闻言,沉溪默了默,这已然是虞锦第六日问这个问题了。

  她摇头道:“王爷没派人来传过话,许是近来军务忙,实在无暇顾及其他,姑娘若是挂念王爷,奴婢让人去传个话”

  虞锦轻轻垂下眼,似水的眉间一闪而过地拧了下。自打她病后,好似便没怎么见过沈却,他忙得早出晚归,后来甚至住进了军营,连个影子都碰不着。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总觉得沈却是有意避开她。

  念及此,虞锦眉梢又压了一下。

  可这几日他二人关系显然有所亲善,在虞锦眼里,那日城外跳马也算得上生死之交了,正是情谊大增的时候,他为何要避开她

  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解释,沈却一定是怕她将病气过给他。

  虞锦深以为然,不由拽着耳侧的一根小辫子轻哼了声,闷闷道:“不必了,你吩咐落雁每日送些参汤过去,军营食糙,怕顾不上吃食。”

  说罢,她强调道:“要每日都送。”

  她人见不着他,也得在他跟前现现存在感,以免几日过去,这点薄弱的情谊消失殆尽。

  沉溪见状不由失笑,道:“是,奴婢定让人日日送。”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动静。

  虞锦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就见落雁正指挥着侍卫将几个大小匣子搬进船舱内。

  虞锦眉梢轻挑,好奇道:“那是什么”

  沉溪轻声回话:“是唐家送来的。姑娘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街巷那辆失控的马车那车上坐的便是原州长史的独女,幸得王爷与姑娘相救,听闻姑娘病了,唐夫人为表谢意,送了好些滋补的药物。”

  哦。

  听这话应是送了好几日了。

  虞锦并不在意,但她目光收回之际,骤然注意到她话里的“唐家”二字。

  她迟疑一下,问:“长史独女是唐嘉苑”

  沉溪略微惊讶:“姑娘如何知晓”

  虞锦心上一跳,还真是唐嘉苑

  也就是说,那日在街巷她险些就要撞上唐嘉苑了

  虞锦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胸口,轻咳一声道:“唔,上回在刺史府,听魏夫人说的。”

  沉溪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说:“前些日子姑娘病着,奴婢便没拿这些琐事烦您,是以就按往日王爷的规矩的办,将唐家送来的礼品尽数归还了回去,只是这唐夫人实在过于热络,每日都遣人来送。”

  话落,落雁推门而进,紧接着沉溪的话说:“何止热络,眼下外头都传王爷当街救下唐姑娘,英雄救美的话本子都写了十几版了”

  落雁握拳,语气便不如沉溪那样和善,幽怨道:“还有这礼,咱们分明也没收下,可外头都传唐姑娘与咱们姑娘私交甚好,可是给唐家镀金了。”

  落雁说话并不客气,但理却是那个理。

  现下整个原州最大的贵人,无非就是视察军务的南祁王,一旦传出此等不切实际的流言,不说唐嘉苑长了脸,便说是唐家,恐怕都少不得当官的巴结。

  这手段似曾相识。

  想当初唐嘉苑为接近虞时也,亦是这般在她身上下足功夫。

  虞锦扯了下嘴角无声讥讽,倒是十分像唐家母女的作风。

  若是从前,虞锦定是十分不能接受被人当成垫脚石,说不准能做出八抬大轿将这些礼品抬回唐家,以此撇清关系的事来,但如今历经几多磨难,加之她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份是假的,是以也懒得在这些小事上多做计较。

  何况,南祁王府的光,也不是谁都沾得起的。

  虞锦淡淡道:“送回去吧,下回再来,当场拒之便是。”

  落雁郑重其事地点下头。

  虞锦闷闷不乐一会儿,便将唐嘉苑抛之脑后,心思又飞去了沈却那头。她揉揉额角,也不知这刚刚建立起的兄妹情能经受几日的分离,日日送参汤也不是个事,须得要他时时记住他还有个乖妹妹才是。

  如此,虞锦捏着消瘦的下巴,一副认真沉思的模样。

  她垂目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腰间精致的荷包上。仔细想来,她好似从未在沈却身上见过

  任何配饰,除却他拇指上那枚拉弓用的陈旧扳指。

  他与她见过的一般王公贵族都不同,浑身干干净净的,那些用来彰显气质的玩物,是一件都没有。

  虞锦灵光一现,面露喜色。

  她哑着嗓子道:“沉溪,给我绾发,我要出去一趟。”

  说罢,她喉间发痒,又掩唇咳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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