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是一年一度最热的盛夏时节,距离裴砚青离开已经整整一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杳无音信,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就好像,这诺大的人世间,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一样。
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洛笙从睡梦中醒来,她又梦见他血肉模糊的脸,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好像恐惧和惊醒时的心痛在已成为习惯。
坐起身时身边依旧是空无一人,诺大的房子里就只有她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在回荡着,安静的可怕。
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三百多天,可每一次她醒过来时都不免心悸,久久不能平静。
洛笙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晨跑。
在裴砚青不在的这一年时间里,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把他的生活习惯变成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原本最爱赖床,日上三竿都不愿醒来,一提跑步就小脸愁的皱成包子的人,如今却每天早上五点钟准时起床,晨跑十公里不在话下,日复一日,不论寒冬酷暑,雷打不动。
晨跑回来准备吃个早餐,耳机里放的歌是他喜欢的重金属音乐,衣服也从花花绿绿,各式各样变成了他日常习惯地,简简单单的黑白灰....洛笙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水煮蛋,白粥,一杯温牛奶,她从小到大就口重,重糖重盐,无辣不欢,而裴砚青向来喜欢清淡的食物,几乎没什么味道的那种,他胃不好,也从来不吃辣,而且那个人生来就是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模样,吃饭的姿势休闲自在,端庄优雅,不慌不忙,她却总是像小朋友一样,大口大口吃得开心,像小考拉啃树叶。
现在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连吃饭的习惯都和他一模一样。
原来那句话说的真的很对,当你思念一个人入骨时,就会不自觉活成他的模样。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洛笙吃过早饭去健身房锻炼。
她走在街上,带着一顶黑色渔夫帽,不知什么原因,原本及腰的长发已经剪短,只堪堪到脖颈处,宽松的白色长袖和浅灰色的运动长裤让她整个人都在衣服中晃悠,显得又瘦又小。
京市的夏天燥热异常,可洛笙却穿着与周遭所有人都不同的长衣长裤,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是感受不到一丝热气和周遭的温度,一整个夏天,她连胳膊都没露过一下。
小姑娘原本就瘦瘦小小的,体重向来满打满算才堪堪到九十斤,今年春天生了一场病,长时间高烧不退,后在在杂志社工作时晕倒,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才好转一点,可后来她就吃不下东西,就算强迫自己吃也会吐,即使已经遵医嘱,中药西药吃了个遍也没起到任何效果,如今人显得更单薄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人生不会一直停滞不前,他不回来,她就一直等他,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直到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等多久都没关系。
健身房里,洛笙刚刚做完几个锻炼手臂肌肉力量的动作,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她坐在休息处用搭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抹了一把脸,干净白皙的小娃娃脸逐渐褪去了婴儿肥,显示出利落的线条,下巴瘦削,骨骼清晰,脖颈线条流畅利落。
她随便从旁边伸手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后喝了两口,旁边的电视机传出某种声音。
“近日,京市禁毒部门于西南边境破获一起重大贩毒案件。”
“此次案件错综复杂,侦破时间长达一年之久...”
“我方重要人员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之下多次深入毒枭内部,彻底摸透其运作模式并制定有效打击计划”
“终于,于两日前成功破获该案件,一举击毙毒枭团伙...”
“遗憾的是,深入敌方卧底人员身中枪伤,如今医护人员还在直升机上竭力进行生命的挽救...”
电视里播报的声音没有停止,洛笙却仿佛被人捂住了耳朵,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她脑子里不断在回荡刚刚新闻主持人嘴边的那两个字。
枪伤,枪伤,枪伤...
心脏不停地往下坠,直至落入无边无际的深渊,整个人仿佛溺水一般,连呼吸都无法...
她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可心里那股怎么也抑制不住的酸涩快要将她淹没,无边无际的恐惧兜头而来。
会是他吗?
会是她的裴砚青吗?
他走的时候明明答应她会好好的。
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默默无闻,却身体力行守卫着祖国的一方净土,流血流汗,负重前行却无法为人所知晓...”
电视机里传来的最后一段声音终于击溃了洛笙所有的心防,她蹲下身,紧紧抱着膝盖,脸也埋在手臂里,拼命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疯狂决堤,眼泪滴滴答答砸落在地板上,寂静空气中只有她不断抽泣的声音。
凌晨两点钟,洛笙窝在沙发上不知道是在哭还是睡着了,脑子里混沌一片,不知今夕是何夕。
就在她的心逐渐坠落至黑暗最深处时,手机屏幕募得亮起,来电铃声回荡在寂静深夜和空旷的客厅里。
她捞过来,也没看来电人是谁,就机械版按下接听键,以为是杂志社的同事有工作上的事情找她。
电话接起的瞬间,一道陌生的男声顺着电话传至耳边。
“请问是洛笙小姐吗?”
洛笙猛地坐起身,脑子里炸开了烟花一般,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
“是,我是。”
“麻烦您来京市医院一趟好吗?”
“他,回来了。”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中,洛笙只感觉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朦胧...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像一把利刃戳中了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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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笙接到电话就直接冲出了家门,打车赶到京市人民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深夜的风带着噬骨的寒意,抢救室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洛笙赶到医院,抢救室的走廊上站满了人,好几个人她之前去西北的时候见过,那些昔日里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铁血武警,之前见面的时候还一个个最擅长插科打诨,嬉皮笑脸,而如今却一个个红了眼眶,有的人甚至蹲在角落,头紧紧埋在手臂里久久不敢抬头。
洛笙站在手术室外,脸色确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没哭,也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手术室门前亮起的灯牌--手术中。
“小嫂子,我们队长任务结束时中了枪伤,现在还在抢救,手术过程中可能需要家属签字,我联系不到别人,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说话的人是这次和裴砚青一起去西南出任务的同窗,何皓宸,之前洛笙有见过他。
洛笙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这是他的证件,你拿着吧。”何皓宸把裴砚青获救时身上的证件递到洛笙手上。
洛笙伸手接过来,皮肤与那证件外面的黑色皮革相接触的一瞬间,好像能闻到他身上很熟悉的薄荷味。
洛笙坐在抢救室外面的长椅上,一言不发,不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也不问他伤成什么样子了。
总之,一群大男人原本还担心她受不了会崩溃,可现实却和他们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哭不闹,手里摩挲着他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人不苟言笑,却干净明朗,意气风发,瞳孔黑亮深沉,清澈的目光让不禁想起暴雨过后的湛蓝晴空。
证件照的最里层,偶然露出一张照片的一角,洛笙慢慢地把那张照片抽出来,在看清之后,她的眼神忽然变了一下,黑亮的瞳仁深处是看不清的情绪,眼眶晕着点点波光,她没哭,只是嘴角轻勾了一下,牙齿咬着下嘴唇挤出一抹浅笑。
“傻子。”
【作者题外话】:先更一章,青青已经回来啦。
前段时间糖吃多了,最近大家玻璃碴子吃的也还挺爽,我已经快被刀片淹没了,委屈ing!【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