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皖麻木的站起身来,背对着大牛,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四斤的模样。一想到四斤脸都被打烂了,心里就像是烧开的沸水在翻滚,极为心痛。那个始终低着头喜欢用帽檐遮住额头伤疤的小老乡,永远的留在了平津
大牛情绪稍微好转了一点,只是在不断小声的呜咽了,虽然出来闯社会也有好几年,但总归是个20不到的大孩子,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只怕是当时吓坏了。
领头的倒地了,四斤也不在了,同村一道出来的几个同伴死完了,就剩他一个人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实在没地方可去,这才想起住在东交民巷的老乡来。
汤皖沉默许久,才沉着声音问道:
“你路上走了两天,怎么不买点吃的”
大牛小声嘀咕道:
“俺没钱”
“你们俩存的钱呢”
一提到钱,大牛差点又哭了,埋怨道:
“俺藏在床下嘞,没带在身上”
“你不回去拿钱”
汤皖试探的问道,哪知大牛连连摇头,拼命抵抗道:
“不回去了,打死不也不回去了,去了还要当兵,俺要回老家,看俺老娘”
“那你钱不要了”
大牛眼神黯淡,犹豫了一会,便立即说道:
“俺不要钱了,俺要回老家,告诉他们爸妈,人死在哪块嘞”
汤皖心里五味杂陈,不晓得应该怎么去安慰大牛,也无法直视这个一心要回家的人,只得愣愣的盯着夜空看。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什么,问道:
“你身上没钱,怎么回家,这里离老家上千公里路,你要走回去么”
久久没有回答,转过头去,才发现大牛歪躺在躺椅上睡着了。走了两天,又没有饭吃,此刻定然无比疲劳,汤皖进屋拿着一床薄被子给大牛盖上,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十月底的天气,夜晚是有点凉快,但看着陷入沉睡状态的大牛,又不忍叫醒,只得换个一床厚被子给大牛盖上,这才进屋躺下。
直到大半夜,汤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四斤的样子,想着想着,眼泪就不自觉得往下流,四斤死的时候应该是头朝着老家的方向把这会也不知道魂到家了没有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于是索性一把掀开被子,穿好衣服来到小院里。
大牛睡得正欢实,歪着头,打着小呼噜,汤皖见此暗骂一声:真是个棒槌
半夜里起了点小风,幸好没下雨,天上的月亮就剩一条弯弯的残边,整个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汤皖就坐在卧室门口的台阶上,右手撑着脸,静静的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良久之后,朝地上重重的吐了一口口水,就走进屋内,开灯收拾细软,整理衣服,然后又仔细清点了全身家当,不过三十大洋。
因为生活了这么些天,汤皖倒是对这个时代的物价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三十大洋可是远远不够的,光坐两个人的火车票都不一定够,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傻逼,那只银白机械手表就卖了90大洋,亏的爹都不认识
不过转头一想,计上心来,可以暂时找钱玄先借点,以后再还,也不是什么大事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汤皖天蒙蒙亮就把大牛叫起来,烧开水洗个澡,再让他换上一件自己的干净衣服,就出门。
走了老大一会,才到目的地,正是“朝阳门”,此时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远远的就看到了高耸的城门楼子,街道上已经人声沸腾,汤皖带着大牛直奔朝阳门前的菜市场。
“大碗馄饨,大碗馄饨,新鲜的大碗馄饨”
老远的就能听见早餐摊位上伙计的叫唤声,汤皖一听到这声音,就想起了第一次站在护城河边那颗大树下的场景,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走到早餐摊位前,询问道:
“这位伙计,可还记得于我”
做服务行业的,一年到头的,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哪还能记得月前的事,见此,汤皖提示到:
“月初之前,我曾来此,那时空无分无,幸得一位名叫李大胆的义士赠我两碗馄饨。”
说到这,伙计立马想起来了,连忙招呼进来坐,汤皖还是选择了和那天一样的位置,点了两碗馄饨。
吃完馄饨,临走之前,留有一枚大洋,并嘱咐伙计,以这枚大洋请李大胆吃馄饨,直至消耗完为止。
在菜市场,买了些时令蔬菜,一条鲜鱼,半斤肉等便打道回府。摘菜切鱼片肉,开始准备,并让大
牛去请钱玄和迅哥儿中午前来吃饭。
快至中午时候,钱玄和迅哥儿联袂前来,一进院便看到石桌上摆放着色泽好看的七八个菜,汤皖早已恭候多时了
钱玄一屁股坐下,看着一桌子菜,打趣道:
“我还以为中午又要吃西红柿鸡蛋面,没想到今天却是换了模样,真是稀奇”
迅哥儿也是自来熟的坐在钱玄边上,淡淡的说道:
“无事献殷勤而已,并非专门请你我吃饭,怕是有事要求的”
汤皖暗道迅哥儿是个记仇的人,不过是昨日刚占了便宜,今日便要占回去,无奈道:
“请你们吃饭,还不念我的好,真是做得个亏本买卖”
随即给俩人斟酒满上,又朝厨房喊道:
“出来吃饭,躲厨房里干嘛”
大牛死活不上桌,就要在厨房里吃,见拗不过,汤皖索性便不再管了,招呼着两人开始用餐,却听见迅哥儿举着酒杯,慢悠悠的说道:
“本来以为今日能占个便宜,没想到却还是失了算”
“此话怎讲”钱玄问道。
迅哥儿先是小酌一口,随后便道:
“人还是人,酒却非酒”
汤皖大感尴尬,连忙道:
“好菜不怕慢,好酒不怕晚,晚上再续前缘”
不得不说,汤皖做的几个菜,先不论味道与否,但就卖相而言,看着就食欲大振,酒至一半,这才厚着脸皮道:
“感谢能前来赏脸吃饭,乃是我的荣幸”
俩人一看,如此客气,应该是正事来了,于是放下筷子,道:
“所求何事但说无妨”
汤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最近闲来无事,想来无聊,之前也一直旅居海外,未曾归国,祖国之大,我想去看看,无奈口袋寒酸,所以想筹借一二”
“哈哈哈哈”
两人听完皆大笑,就听见钱玄说道:
“什么祖国之大,想出去看看,无非就是避祸而已,还整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不知道谁啊”
见被拆穿,汤皖也不脸红,只是给两人倒酒,边倒边说:
“说的什么话,文化人的事怎么能用避祸呢就是想出去看看而已”
迅哥儿不理这些话,只是问道:
“要借多少钱”
汤皖有些疑惑,迅哥儿经常穿带补丁的衣服,怎么会有钱借不自觉的把眼光投向了钱玄,惹来一阵哈哈大笑。
钱玄捂着个嘴,讥讽道:
“你该不会以为豫才和你一样穷吧”
汤皖杵了一下眉头,表示不甚清楚,就又听见钱玄说道:
“他工资比我高多了,每个月300大洋,谁和你一样穷”
“我见豫才如此朴素,以为经济有些拮据”
哪知迅哥儿嚼完嘴里的菜,反问道:
“有没有钱和打扮朴素有甚关系”
又是一句麻麦皮不知当讲不当讲,心里暗道:迅哥儿也是个老凡尔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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