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定第一次喝醉,直到在梦里又去寻找柳之思,仍然四下无踪,感到气息憋闷,再次醒来。他朦胧的睁开眼睛一瞧,见梅子坐在床边,一双美目含笑凝望着他。李克定忙晃晃头,这才想起和梅子一起喝酒的事情。李克定暗道,我定然是喝醉酒睡了一觉,让梅子一个人坐在这里等我,便郝然一笑,问梅子:“咱们这是在哪?”
“这是龙王庙里的一个房间,那些人专门收拾出来给我用的。我从来没在这儿住过,今天是第一次,你别说,这床虽然不好,躺在上面还挺舒服。”梅子说着,已经站起身,斟好一杯茶,递给他说:“你口渴,快喝了这杯温茶。”
“想不到,你好挺会照顾人。”李克定接过茶杯,试了一试,茶的温度果然刚刚好。
梅子傲然道:“那得分对谁!”随即坐在床头,帮李克定整整头发,“我是你的小兄弟嘛,当然得照顾你了。”
“谢谢。”李克定心中有些感动,虽然他有几个弟弟,但都是顽皮小子,哪会照顾人。倒是妹妹克静,很知道体贴他。再看梅子时,觉得他与克静有着三分相似,就想让他们认识。
“等回北京了,我请你到家里玩儿。”
“好啊。”梅子甜甜笑着,“我早想去你们家看看了,以后我还要去河间,你得带我去。”
李克定看梅子笑的开心,也跟着高兴,便说:“放心,你想什么时候去,只要我有时间,肯定陪你。”
提到有时间,李克定这才意识到时间可能已经很晚,忙去摸怀表来看,一边问道:“现下是什么时候?”
梅子刚看过时间,告诉李克定说:“你别看了,现在是上午十点。”
“什么?上午十点?”李克定惊问一声。他回想昨日与梅子喝酒,二人一直喝到下午,现在又是上午,难道在这里整整过去一夜还多?
“瞧你那傻样儿!”梅子看李克定沉思回忆,忍不住笑道,“上午十点怎么了?你放心,我昨天让人给你家里送了信,说你在我这里,让他们放心。”
“哦,这就好。”李克定一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摸摸头,讪讪地说,“哎!这酒喝的,一睡十几个小时。”
“这有什么,只要咱们高兴,喝就喝了,醉就醉了。”梅子说着,看他茶杯已空,问道,“你还喝不,我再给你倒一杯。”
“好的,你的茶真好喝。”李克定口干舌燥,一杯哪里够喝。
梅子接过茶杯,起身为李克定斟茶,一边说道:“这茶不算什么,你不过口渴而已,可别乱夸。”
“是真的好喝。”李克定又接过梅子递来的茶,小口喝着,四下看看,见只有一张床,也不大,问道:“昨夜,咱俩就挤在这里?”
“不然呢,我还让你睡地下不成?”梅子取笑着问他。
李克定知道梅子家富贵,能在这简陋的地方过夜,已经很委屈他,还和自己挤这么小的一张小床。要不是因为我喝醉,他怎么也不会如此将就,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怕委屈你。”
“我没觉得委屈,别是你委屈了?”梅子又笑问他。
李克定不再以此为意,只说:“我睡得跟死猪似的,哪里知道什么委屈不委屈。”
“还真别说,你都压死我了,真是比死猪都沉,睡个觉也不老实,还乱翻腾。”梅子嗔怪他。
“是我不好,下次你喝醉,我来照顾你,你压死我总可以了。”李克定陪着笑。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梅子小嘴儿微微努起看着李克定。
李克定心下早软,说道:“小兄弟,你别总这样儿,我肯定不会耍赖。”
“我偏这样对你。”梅子说着,拿过一把梳子,递给他。
“好,随你就是,只要你高兴,怎么都行。”李克定接过梳子,梳梳头,而后穿鞋下床。
梅子递给又给他一条毛巾,用手指了指脸盆说:“水早准备好了。”
李克定洗完,梅子给他拿过外衣。李克定边穿边说:“你这么周到,让我想起了克静,我妹妹。”
“克定,克静,名字都不错。”梅子赞道。
谈到名字,李克定问他:“你为什么叫梅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还是你父亲喜欢梅花?”
不想梅子却笑道:“我告诉你,你一定想不到的,其实我姓梅,所以才叫梅子。”
“你姓梅!难道你不姓铃木?”李克定穿好外衣,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姓铃木,也姓铃木。”梅子斟上一杯茶,自己喝着。一时竟然神态转变,面似忧伤,悠悠说道:“克定,你不知道,其实我是中国人,我的亲生父母都是中国人,我自幼家破人亡,有国不能回。”
“这个?对不起。”李克定见他伤情,心头歉然,说道,“小兄弟,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梅子便对李克定讲:“我父亲姓梅,我的养父名叫铃木有山,和我亲生父亲是好朋友。我父亲是戊戌年死的,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后来母亲生下我不到一年,因思念父亲过度便去世了。母亲在临终前托付我养父养母,我这才得以活命。反正你知道这些就好,以后慢慢都会知道的。”
李克定已然猜到,梅子的亲生父亲早早死去,定然因为那场变法,不由对梅子更生出几分敬重。想梅子忠烈之后,自幼孤苦无依,才被日本人收养,心中既感伤,又愤慨。这荒唐的人世,有人为大众不惜性命,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此为何故?而死去的人纵然死去,又能唤醒几人,大众依然如老鼠般麻木,为这些人舍命,此又何必?
李克定心中第一次对‘舍生取义’生起怀疑,忙打住思绪,不敢再想。
此时,看梅子伤心,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安慰他说:“小兄弟,你别伤心,以后咱俩就是亲人。”
“嗯,克定,遇到你真的很好。”梅子说着,饮下最后一口茶,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说道,“我以前只想报杀父之仇,甚至恨中国,恨中国人,但自从遇到你,感觉中国人也没那么可恨了。”
“怎么说呢?小兄弟,无论如何,中国才是你的父母之邦。”李克定不想梅子活在仇恨之中,便劝导他说,“当初清廷为祸,现下形势早已变换,这仇恨,哎,又能向谁去报?”
“当然能报,清廷没了,可北洋还在!宫中的皇帝还在!”梅子想起父亲之仇,遂又恨恨的说。
李克定劝慰道:“小兄弟,有些仇恨,还是任其自然。”
“嗯,你别担心,我虽然心中有恨,却知道轻重。”梅子说完,转过身去,到外面,吩咐人弄些吃的进来。
不一时,饭菜摆上,二人边吃边聊。
梅子告诉他,我之所以来到中国,就是要了解中国,要向北洋和宫里的皇帝寻仇。
李克定心知不妥,问道:“北洋势大,虽然老袁失势,可北洋这棵树却越发开枝散叶,难以撼动。”
“听说老袁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命,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梅子对形势了如指掌。
他之所以来中国,就是要在长大之后,替父亲报仇。眼下,梅子已经17岁,他知道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应该早做准备。最主要的,是要让自身强大起来,不仅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还要有强大的能力,唯有如此,他才能让北洋,让宫里的皇帝付出血的代价。
“我来中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失落的佑鹿和八颗宝珠。”梅子告诉李克定说。
“佑鹿、宝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李克定更是惊讶,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在日本长大的青年人也会知晓佑鹿。【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