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沈星海的关门弟子,李轶一直对自己自视甚高,别说是个小小的苏离,就算是那些京城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他也不放在眼里。
至少,在钢琴一道的造诣上面,李轶是大学生范围内的佼佼者。
这也让他十分膨胀。
可刚才发生的事情,对李轶的尊严,是一个重大打击。
沈星海宁可去问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都不愿意提点一下自己。
“可恨啊……”李轶斜着眼睛,看了看屋内的这三人。
“沈老师,你说说,桥段这一块该怎么样修改才好?”张霁月拿起笔,在纸上勾勒了几下,还是觉得,需要一把琴才顺手。
“走,咱们去琴房,我再约几个朋友过来,给你看看这首歌。”
沈星海给了张霁月一个眼神,开始打电话。
趁着这个功夫,苏离轻声说道,“学姐,等一会是不是还要去录音棚?”
“那是自然。”张霁月白了他一眼,“煊城音乐学院的录音棚,可是专业的,比震旦大学的好太多了,据说光投资,就用了七八十万。”
苏离心中一震,这可真是大手笔。
现在的几十万可不比后世,能买上好几套大房子。
苏离自己现在累死累活,连十万块钱都没赚到,学校轻轻松松,拿出七八十万来建造一个录音室,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就是单打独斗,和集体作战的不同了。
煊城音乐大学虽然也有教育部门拨款,但是本身自己就不差钱,能赚也能花。
不说别的,作为专业院校,每年招上来的都是艺术生,没钱怎么学艺术?
这些艺术生,都有一定的背景,家里面也宠惯了,很少有孤注一掷,来学音乐的。
反正苏离只听说过,为了当演员,拼命去考影视院校的,但是很少有为了音乐梦想,破釜沉舟,非要考音乐学院的。
表演很多时候需要依靠天赋,可音乐需要大量的练习,这是没有条件的家庭达不到的要求。
像沈星海这样的大佬,招收学生,那叫一个贵不可言,就算是普通的讲师,都要求很高,一般的学生,根本不会收,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一一教
导。
都要精挑细选。
所以,里面的竞争,可想而知。
苏离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沈星海已经打完了电话,对张霁月笑道,“几个老家伙都不愿意出来,不过找了一些年轻人,你们之间也更有共同语言。”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全都往流行音乐上面靠拢咯,我看,他们几个,也都很发愁,哈哈哈……”
苏离不知道,沈星海说的“他们几个”是谁,张霁月侧过脑袋,“都是一些教授,和沈老师岁数差不多。”
“行了,咱们先走吧,也带你们参观参观,我们学校的琴房,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沈星海起身拍了一下苏离的肩膀,对着李轶说道,“李轶啊,你先过去把门打开,我们在后面说说话。”
李轶点点头,背过身去,在这一刹那间,苏离看到他磨了一下牙。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苏离瞬间想到了这一句诗。
“嘀咕什么呢?赶紧走吧。”
张霁月催促道。
“别着急,霁月。”沈星海开口拦下,“要不然,你来考我的研究生,怎么样?我再过几年,也该退下去了,等退休以后,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能让这么一位知名音乐家招揽,说明张霁月本身,是极为出色的。
只可惜,她志不在此。
“沈老师,你也知道的,我更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张霁月婉拒,毕竟是教过自己的大音乐家,她不好将话说得太难听。
沈星海不生气,只是叹息,“当年要是能再早认识你一些,现在也就不用花时间扭转观念了,不过也好,能做自己喜欢的音乐,是一大幸事。只不过,霁月,你要做好准备,这是一条十分艰难的路。”
苏离也瞥了一眼张霁月,看见她表情平静,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感。
“可是,前一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位出色的音乐人啊……”
苏离总觉得不对劲,他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这种地步。
张霁月这样才貌双绝的女歌手,不可能籍籍无名。
“一定是,还有什么问题……”
他眨巴两下眼睛,发现张霁月也正看着自己。
“别发呆,走了。”
沈星海看
着两个人,微微一笑。
煊城音乐学院的琴房,有好几个,沈星海是钢琴专业,偶尔会去钢琴琴房指导学生。
他自己,基本上都是在家里面弹琴。
许多钢琴专业的学生,都以接受沈星海的指导为荣。
即便是李轶,当了沈星海的研究生,也没被他教过几次,更多的还是自己练习。
因为,像沈星海这样的大佬,平时不光有教学任务,其余的乱七八糟事情更是一大堆,留给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
在国内,站得越高,应酬也就越多,许多都是没办法拒绝的人物。
即便是沈星海立刻退休,也根本没办法过悠闲日子。
“我们音乐学院的设备,在煊城是首屈一指的,苏离同学,有没有兴趣来这上学?”
沈星海已经看出来,苏离并没有上大学。
“不了,沈老师,我根本没有那个艺术细胞,像学姐这样的人,才适合钻研音乐。”苏离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适合。
张霁月插了一嘴,“沈老师,人家是新概念大赛的一等奖得主,哪能来音乐学院呢,肯定是走作家路线了,是不是?”
听到这话,沈星海一愣,随即笑道,“还是一个小作家啊。”
苏离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琴房在二楼,穿过长长的甬道,然后豁然开朗。
李轶已经将琴房用钥匙打开,并收拾出来两台琴。
公共区域的钢琴,不经常擦,总会有一些灰尘、油渍。
不过,先他们一步的李轶,将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完毕。
沈星海知道他的用意,略微点头,说道,“李轶,你在学业上有什么问题,我这个时候也一并解答了。”
李轶受宠若惊,“老师,我确实想让您指点我一下……”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都是苏离听不懂的话,不过旁边的张霁月能够听懂,津津有味地看着沈星海指导李轶。
“行,你先弹个曲子,我听听。”
“好的,沈老师。”李轶深吸一口气,坐在了一台雅马哈钢琴前面。
苏离只能看明白牌子,看不懂型号。
李轶坐直身子,将气呼出,随后手指舞,开始疯狂弹奏。
“是肖邦的《冬风练习曲》?这是一首比较难弹的曲目啊。
”
张霁月若有所思,这个李轶还有两把刷子。
李轶看上去是有备而来,他练习这一首《冬风练习曲》,有一段时日了,为的就是想让沈星海对他刮目相看,认可他自己。
苏离瞄了一眼沈星海的表情,发现这一位音乐家神情肃穆,隐隐透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节奏有问题,中间的拍子有错乱的部分。”
张霁月是业内人士,能听懂李轶出现的小毛病。
“这首曲子,你能弹么?”苏离凑到她耳边,问道。
“如果只是弹下来,可以,但不会比他好,因为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好好练琴了。流行音乐创作,不需要这么高超的弹奏技法。”
女主唱轻叹一声,她知道,练到这样的程度,需要耗费多少精力。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因为,张霁月自己的心中,更喜欢创作出好听旋律。
这也是为什么,钢琴系的她会不顾一切地跑出来搞乐队。
要知道,不只是沈星海,就连震旦大学的音乐学院院长,都极为看重她,甚至认为,张霁月将来本应该接过国内古典音乐大旗的。
结果,她却不务正业,这让许多人都扼腕叹息。
一曲完毕,李轶忐忑地看着沈星海,他自己也知道,刚才的演奏中,出了一些小失误。
冬风练习曲,想要按照正常速度,完整演奏下来,没有多年的积累苦练,是不可能做到的,而即便是弹奏下来,距离“好”,还差很远。
李轶目前处于一种似好非好的阶段,面对外行人,已经足够好,但在业内人士面前,则是错漏百出,尤其是沈星海这样的大拿,本身就以严厉著称,更不可能给他留什么面子。
“李轶,你这个曲子,还需要再练练。”
出奇的,沈星海竟然没有狠狠批评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冬风练习曲》,节奏很重要,只要错了一点,整体的氛围就不对了,更别提,你还有几个错音。”
沈星海坐到另外一架钢琴前,“你之前和我说,要弹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如果是目前这种水平,我劝你打消念头吧。”
他翻开琴盖,也开始弹奏《冬风练习曲》。
沈星海一上手,苏离就觉得,他的弹奏水
平远远高于李轶。
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丝滑”。
李轶的演奏,整体流程上没有问题,但既生涩又狂暴。
整个人的心理状态就不对。
而沈星海,无比老辣,根本听不出任何的问题来。
就连张霁月,也频频点头,嘴里说道,“老师就是老师,水平太高了,我这辈子都赶不上了。”
“不错,我竟然现场零距离听到沈星海的演奏,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音乐生会过来与我抢位置。”
苏离心中想到,一中也有艺术生,每年怎么也有十几个考钢琴专业。
他们没有机会见到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可惜。
因为自己这个门外汉。听了意义也不大,只能陶冶情操。
弹奏完毕,沈星海长吁一口气,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集中精力演奏,体力上的消耗也比较大。
“怎么样?能从我刚才的演奏中,听出什么来么?”沈星海问道。
李轶没吭声,张霁月却说道,“沈老师,您现在已经是融会贯通,改变不了了,我们就算说,也意义不大了吧。”
沈星海的眼神扫过李轶,略微失望,随后对张霁月说道,“霁月,你可别荒废了,凭你的技术,《冬风练习曲》,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不行不行,我现在只能弹一些简单的曲子了。”张霁月摇头。
“你啊,总是谦虚。”沈星海并不相信,像张霁月这样,平常能抱着琴睡觉的人,就算差能差到哪里去?
“对啊,沈老师和李学长都弹了,你也来弹一首曲子呗。”
苏离撺掇起张霁月,想让她表演。
“霁月,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水平。”沈星海笑呵呵地说道。
“那好吧。”
张霁月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也坐下,但她没有弹《冬风练习曲》,而是贝多芬的《月光》。
《月光三》相对一二乐章,有一定炫技的成分,张霁月选择这首曲子,正是对标的《冬风练习曲》,虽然演奏难度上还差一些,可表现力上面,丝毫不差。
苏离看着张霁月,就仿佛在看一个音乐精灵,钢琴在她的手中,已经与她完完全全地融合为一体。
“好,好,果然不负我的期望。”沈星海带着微笑,与刚才面
对李轶,完全不相同。
李轶虽然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在煊城音乐学院,都当不得头名,别提与全国的音乐高手们过招了。
百分之一百落败。
一曲终了,张霁月也抚了一下胸口。
贝多芬的《月光》,她已经很久没有演奏过了,虽然早已将谱子牢牢记在心中,但面对的是沈星海,音乐届的大佬,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不过,她仅仅用了片刻,就进入状态,行云流水。
这一点上,李轶远远不如她。
张霁月,似乎就是为音乐而生。
“霁月,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回心转意。”沈星海叹惋,张霁月什么都好,就是太有主见,无论谁来劝说,都无于衷。
“沈老师,不谈这个了,我即便是彻底投向古典钢琴的怀抱,也没有用处,硬件条件不允许啊。”
张霁月将手伸出来,展示了她娇小的手掌。
苏离这回总算看明白了,她是在说自己的手太小,没办法演奏高难度的曲目。
“也有道理。”沈星海不再劝了,他知道,张霁月不会同意。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应该来了吧。”
李轶故意岔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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