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烟火, 还像小时候一样,四个爷爷围坐在火炉边说事情,宋皎挨着爷爷, 抱着爷爷的胳膊,像是小树袋鼠一样, 系统也挨着宋皎, 几个人挂成一串。
宋皎抬头看着爷爷,帮爷爷把粘在头发胡须上的碎雪摘下来。
宋爷爷就一边说话, 一边让他乱弄, 宋皎不小心揪了一根胡须下来,宋爷爷整个人都顿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声。
“对不起, 爷爷, 我看错了。”宋皎连忙摸摸爷爷的下巴,然后拿起胡须看了一眼。
是银白色的。
爷爷也有白胡子了。
宋皎鼓了鼓腮帮子, 然后把白胡子丢到火炉里烧掉。
他看起来有些难过,垂头丧气的,靠在爷爷身边,也不说话了。
宋爷爷跟几个爷爷说话说了一半, 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转头看他:“怎么了?”
宋皎也叹了口气,和方才宋爷爷发出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没怎么。”
“你把爷爷的胡子拔了, 爷爷都没说什么, 你叹什么气?”
“我……”宋皎说不出口。
他从懂事之后, 就很不喜欢过生日,他每过一次生日,爷爷就更老一岁。
正巧这时, 侍从端着两碗姜汤进来了。
正好打断了宋皎的话,他站起来,从侍从手里接过姜汤,先双手接过一碗,捧给宋爷爷,然后再给谢爷爷。
两个爷爷都是从前线雪灾情况较为严重的州郡直接赶回来的,外面天气冷,又是连夜赶路,回来之后肯定要喝点姜汤御寒。
谢老当家接过姜汤,喝了一大口,喟叹一声:“舒坦,还是在自己家里舒坦。”他捋了把大胡子,对宋皎道:“卯卯啊,别玩你爷爷那点胡子了,他本来就没多少,等会儿都给你拔没了。过来和沉哥一起坐着。”
“知道了。”宋皎应了一声,但是又要过去和自己爷爷挨在一起。
谢老当家转头看了一眼谢沉,对不起,爷爷尽力了。
谢沉抿起唇角,爷爷放心,我很坚强,只是老婆不和我一起坐而已,我承受得住。
宋皎监督爷爷把姜汤全都喝完,又给爷爷递上一块手帕,无微不至。
“爷爷,雪灾好些了吗?”
“好多了。”宋爷爷抹了把脸,“回来的时候已经都料理好了,二爷在处理后续的事情。本来可以缓缓再回来的,但是想想,我们卯卯马上就要过生辰了,不能让卯卯一个人在家过,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那下次不用那么着急的……”
“君子诚信,不要说这种假话。”
宋皎朝爷爷笑了笑:“对不起,不过还是爷爷的身体重要,等一下早点去睡觉吧,爷爷明天还要上朝吗?”
谢老当家再一次看向谢沉:“沉哥,你怎么不说话?”
谢沉对宋皎那边望穿秋水,转过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不像宋皎一样会撒娇,还会把想念宣之于口,让他和宋皎一样,他感觉有点别扭。
谢老当家抱着姜汤碗,爷孙俩大眼瞪小眼,愣是谁都没说话。
没多久,宋皎又转头看向谢老当家:“谢爷爷,我爷爷明天能不上朝吗?今天回来都这么晚了。”
谢爷爷使劲点头:“当然可以。”他又问:“那谢爷爷呢?”
宋皎想了想,小声道:“干脆谢爷爷也别上朝了。”
“那朝政呢?”
“让干爹去做。”宋皎看了一眼谢沉,“还有沉哥。”
宋丞相最先反应过来,暗中拍拍他的背,提醒他这话可能不妥,宋皎自己也感觉好像说错了话,摸摸鼻尖,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随后吴老将军和柳先生也反应过来了,打着哈哈就要把这件事情掀过去。
却不想谢老当家抚掌大笑:“就沉哥?他这副傻样?那我宁愿自己再操劳几年。”他转头看向谢沉:“怎么样?刚才我和你宋爷爷说事情,你听懂了多少?”
谢沉扬起下巴:“我全都听懂了。”
“吹牛。那照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准备挥师南下,把庆国没有雪灾的地方抢过来,以后再遇上雪灾,就可以自由调度,把受灾程度减到最轻。”
谢老当家:?!!!
“你这……”谢老当家又一次没忍住大笑,笑得差点岔气儿,“好啊,好啊,真不愧是我谢太冲的孙子啊。”
笑声之中,宋皎小声问道:“那在打下庆国之前呢?如果因为雪灾,拖累了统一进程,那该怎么办?”
谢沉顿了一下,随后理直气壮道:“那就让卯卯镇守后方。”
宋皎:???
“我又没说……”
谢老当家真的笑岔气了,“嗝”的一声。
谢老当家拍着胸口,顺过气来,看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宋皎,哄他道:“好好好,看来统一之前,还要卯卯多多照顾我们沉哥了。”
柳先生冷哼一声,给宋皎出气来了:“陛下担心这个?还是担心担心殿下十五岁的考试吧。”
兰台的学制是十年的,从五岁到十五岁。
十五岁之后,兰台就散了,他们要去考科举,要去什
么地方带兵,要去做什么,都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十五岁离开兰台的时候,便有一场考试。这场考试要是不过,也不知道柳先生会拿他们怎么办。
谢老当家倒是满不在乎,脸上笑意未散:“怕什么?卯卯,接下来一年给沉哥补补课,谢爷爷全力支持。”他转头看向谢沉:“怎么样?沉哥,考试有信心吗?”
谢沉看着宋皎,有点心虚,不敢说话。
正巧此时,侍从又进来了,也救他一命。
侍从行了礼,走到宋皎身边,轻声道:“小公子,外面来了一个小公子的朋友,名叫陈宿,说是来给小公子送生辰礼物的。”
宋皎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小的们请他进来,在厅子里坐着等,他不肯,就在门外等着。”
宋皎连忙站起来:“那我出去见他。”
宋爷爷回头:“卯卯,你的朋友来了?”
“嗯,我出去见见他。”
“把人请进来说话吧?外面这么冷。”
“知道了。”宋皎一边应着,一边走到席子旁边,穿上鞋。
这时,谢沉也起身了,和他一起穿鞋:“我陪你去。”
宋皎转头,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了:“好。”
两个人穿好鞋,系上披风,戴好帽子和手套。宋皎想了想,又抓了一把糖块,放在手里。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谢沉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是陈宿?”
宋皎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你的朋友中午就来过了,哪有拖到现在才来的?”
宋皎没有说话,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么了?”
“在我面前抱怨一下就算了,等一下在他面前不要说。”
“知道。”谢沉抱着手,面色微沉。
他有点后悔,当时让宋皎救陈宿了,他那个人,初看不觉得,认识久了,谢沉总觉得他对自己有隐隐约约的敌意。
陈宿还总是喜欢往宋皎身边凑,挑的都是其他朋友都不在的时候,要说对救命恩人有点依赖,到现在也该打住了。
谢沉很生气,从来没有一个朋友敢这样和宋皎走得近。
他说自己和宋皎是关系最好的,其他人虽然和宋皎的关系也好,但都识趣不敢认这个最好的名头,陈宿过分不知轻重了。
他和宋皎天造地设,轮不到别人来使小手段。
很快就到了偏门前,宋皎推门出去,望了望四周。
边上的陈宿先看见他,面带喜色,大步上前:“宋小公子。”
随后谢沉也从偏门后闪出来,一把揽住宋皎的肩膀,宣誓主权。
陈宿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上前,再喊了一声:“宋小公子。”
宋皎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要进去坐坐吗?外面太冷了。”
“不了。”陈宿抿了抿唇角,“我今天在书堂里做事,抽不出身,所以来迟了。前阵子在书堂听说,今天是宋小公子的生辰,我特意来向宋小公子道贺。”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包得整齐的书册,递给宋皎:“先前在书堂听小公子提起过这本书,就留心找了找,果然让我给找到了。”
宋皎忽然感觉谢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了,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谢沉,见他脸上又没有什么表情,还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他从陈宿手里接过书册:“多谢,你进来坐一会儿吧?吃点夜宵,可以吗?”
陈宿摇头,却问:“我方才外面时,看见有人牵着马去进了府,是你爷爷回来了吗?”
“嗯。”
“陛下也在?”
宋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回答。
陈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都这么晚了。”
他说完这话,便退后一步,向宋皎行了个礼。
宋皎也没办法,只能把手里的糖塞给他:“这个给你,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
陈宿拿着糖转身离开,宋皎也准备要进去了。
谢沉长臂一揽,就把宋皎手里的书册给拿过来。
宋皎一惊:“诶?”
谢沉拆开包裹,借着偏门屋檐上挂着的灯笼看了一眼,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宋皎疑惑:“你干嘛?”
谢沉沉声道:“我也送你这本了。”
宋皎更疑惑了:“我知道啊。”
“你不知道。”谢沉克制住想把这本书丢掉的心情,把书还给他,“这下你可以看两遍了。”
宋皎一脸呆滞,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走进偏门,侍从们上前将门关上。
宋皎脚步顿了顿,落后谢沉半步,从地上团了一个雪球,砸在他的衣服上:“你干什么奇奇怪怪的?有话直说。”
谢沉迅速反击,双手捧起积雪,从宋皎的脑袋上砸下去。
他眨了眨眼睛:“宋皎是不是谢沉最好的朋友?”
“是。”宋皎追着他丢雪球,一个飞扑,把他按在地上,抓起积雪就往谢沉脑袋上撒,“是。”
谢沉被压在下面,竟然还有还手的力气,同样扬起雪尘,往宋皎脸上扑:“宋皎是不是谢沉最好的朋友
?”
“是。”宋皎咬牙,“宋皎是谢沉最好的朋友。”
两个人一边打架,一边这样说。
围墙那边,陈宿还没走远,他低头剥了一块糖,塞进嘴里,慢慢地走远了。
*
宋皎和谢沉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狼狈极了。
满脑袋的碎雪,衣裳都湿了,帽子手套也掉了。
谢爷爷无奈:“就不能放你们两个单独出去,真是的。”
两个人自知理亏,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天晚上,宋皎难得没有和谢沉在一起睡,爷爷回来了,他当然要和爷爷一起睡。
吹了蜡烛,宋皎抱着爷爷的左边胳膊,系统抱住宋爷爷的右边胳膊,两个人把宋爷爷团团围住。
可是因为连日奔波,第二天一早,宋皎就发现爷爷病了。
这下是真的不用上朝了。
宋爷爷被宋皎要求卧床养病,任何事情都由宋皎代劳。
宋爷爷躺在床上,十分无奈:“又不是什么大病,没什么关系的。”
宋皎和系统在床边排排站。
“爷爷,现在是冬天,外面很冷,你出去会病情加重的。”宋皎端起粥碗,舀了一勺粥,递到爷爷面前,“爷爷吃饭吧。”
宋爷爷还想再说话,想了想,还是乖乖吃饭了。
吃饱了,宋爷爷又犹豫着说:“还有一些折子……”
“我来办。”
宋皎把爷爷书房里的奏章都搬过来,一封一封念给爷爷听,宋丞相有时候还刻意问问他的意思,宋皎斟酌着答了,然后把爷爷补充的批复写上去。
宋皎咬着笔头,苦恼道:“爷爷,谢爷爷怎么自己不看奏折啊?”
宋爷爷笑了一下:“他连字都认不全,能让他批?”
“他可以学嘛。”宋皎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道,“爷爷,沉哥识字了,那以后沉哥应该不会不批奏章吧?”
宋爷爷仍是笑:“那可不一定。”
“啊?”宋皎一想到这件事情,整个人都蔫了,“反正我不帮他批,我绝对不会帮他写功课的。”
“是吗?但现在还是快点写吧。”
“嗯。”
*
宋爷爷的病一直不见好,断断续续,拖了一整个冬天。
宋皎很是自责,觉得爷爷都是为了回来陪自己过生辰才病了的,一直悉心照料着,这阵子也没有怎么出门。
一直到过了年、开了春,宋爷爷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外面料理完雪灾后续事情的谢二爷回来了。
谢二爷回来的时候,宋皎正和朋友们在街上闲逛,朋友们说宋皎太久没出来了,就把他给拉出来了。
谢二爷骑着马,带着救灾的军队从长街上走过,宋皎和朋友们就在人群里,同他挥挥手。
“二叔。”
谢二爷笑着,朝他们点点头,也挥了挥手。
而后陈宿挤进人群中,走到宋皎旁边:“小公子……”
他转过头,正巧与谢二爷对上目光。
在目光交错的瞬间,谢二爷显然有些惊慌,但是很快的,他就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陈宿也收回目光,继续对宋皎道:“小公子,柳公子说,今天中午在他那里吃午饭,丞相府里他已经派人去说过了。”
宋皎朝他笑了笑:“好,多谢你。”
也是在这几天之后,当时宋皎让李煦给庆国送去的书信,终于有了回复。
宋皎在信中让庆国把江凭的家里人送过来,打的由头是“好笼络江凭”,庆国皇帝仿佛也没有怀疑,派人去查了查。。
结果却不太好。
江凭的家里人早在三年前就陆续过世了,就是他当时才八岁的弟弟,也没能幸免。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
这个消息,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有江凭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江凭。
而江凭这些天还想着开春了,家里人都该到了,已经准备了许多事情。
但是这样瞒总是瞒不住的,最后还是柳宜特意挑了个时候,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等宋皎再见到江凭的时候,他看起来憔悴许多,整个人像脱骨似的瘦了下去,眼睛里也没有一点儿光彩了。
他想跟江凭说话,但是柳师兄把他拉走了。
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
*
再过了一段时间,少年们回到兰台念书,朝野依旧正常运转,一切重归平静。
过去的一年里,谢二爷处置了许多事情,现在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辞了所有的事务,赋闲在府里。
直到三个月后,二夫人怀了孩子的消息才传出来。谢老当家十分欢喜,大肆赏赐了一番。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二爷去了一趟柳宜的书堂。
正巧那时宋皎和谢沉都在,他们在柜台上敲算盘吃点心,偶尔斗两句嘴。
“二叔。”
“嗯。”谢二爷点了点头,“你们都在这里玩儿?”
宋皎问:“二叔,二婶婶还好吗?”
“好得很。”谢二爷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都辞官亲自照料了,哪能有不好的道理?”
“那以后二婶婶生了小孩子,二叔要给我们
红包噢。”
“那是自然。”谢二爷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四周。
宋皎道:“二叔要找什么?”
谢二爷回神,想了想,道:“找两本书。”
“要什么样的?柳师兄不在,和江师兄出去散步了,这里有什么书我都知道的。”
“要简单些的话本,拿回去给你二婶解闷,最好能带画,否则她又说看着眼睛累。”
“噢。”宋皎想了想,“柳师兄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带画的话本,他这边都是正经书,二叔要买话本,还是去杂市看看好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悄悄用手指指了一下谢沉,小声道:“二叔,要看话本可以问沉哥,沉哥最清楚凤翔城最近流行什么话本了,不过沉哥看的……”
谢沉一把捂住他的嘴:“二叔,你快走,这里没你要的书。”
谢二爷笑了笑,揶揄道:“沉哥也长大了。”
这时,陈宿拿着抹布从书架后面走出来,谢二爷面色微滞。
他刚才一直在后面。
谢二爷没来由的,从脊背处升起一股寒气。
陈宿淡淡道:“杂市那边也有些散落的正经书,我最近常去那里淘书,二爷若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带二爷去杂市看看。”
谢二爷最终还是应了:“好。”
陈宿转向宋皎:“小公子,那我同二爷去一趟杂市。”
“……好。”宋皎已经被谢沉死死地按在怀里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宿朝谢二爷做了个手势,字眼咬得极重:“二爷,请。”
作者有话要说: 二爷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恶人还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随着孩子们年岁渐长,沉哥和卯卯的身高体力差距也在逐渐显示出来,我爱体型差肤色差(不是)
感谢在2021-07-27 18:17:26~2021-07-28 18:1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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