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好二婶。
谢沉脸上高兴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二婶,多说点,多说点!
他这样, 二夫人就更起劲了。她歪着头,抚掌道:“看看, 这一笑就更有夫夫相了。哎呀, 怎么就没定下来呢?”
谢沉无形的尾巴翘上了天,嘴角也扬上了天。
然后宋皎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把他打回原形。
二夫人风风火火, 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很快就把这件玩笑抛到脑后,把点心推到宋皎面前:“卯卯多吃点, 别光给沉哥儿喂, 他自己饿了懂得吃。”
宋皎说了一声“谢谢二婶”,拿起一块点心吃。
二夫人慈爱地看着他:“哎呀, 卯卯就是安静些。”
谢夫人笑道:“哪儿呢?你没看见他和阿沉吵架的时候,声音比老虎还大,两个人对着吼来吼去,简直就跟在百兽园似的。”
宋皎低着头吃东西, 假装没有听见。
二夫人又叹了一声:“都吃了我家这么多年的点心了,卯卯怎么还不给我做儿呢?”
童年阴影重现,宋皎愈发低了头, 跟兔子似的吃点心。
二夫人又道:“要不然就做侄儿媳妇好了。”
又来了, 又来了!
谢沉高兴得要飞上天, 谢谢二婶。
宋皎却一口气把点心全塞进嘴里,拿起桌上的书要出去:“我有几个不懂的句子要问柳先生,我先出去了。”
两个夫人还没说话, 谢沉就亢奋地应了一声:“好!”
宋皎抱着书就跑了,二夫人还嘱咐他:“好好学习,点心姨姨都给你留着呢。”
二夫人转回头,看了看谢沉,两个人一起傻乐。
谢夫人清了清嗓子,拍拍谢沉的桌面:“你想什么呢?想得倒美,作诗都作不起来,还想讨卯卯?你没看见人家都被你吓跑了?快点吃,吃完了赶紧念书。”
宋皎不在,就没人喂他喝汤了。谢沉只能低下头,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喝汤。
娘亲真是多虑了,讨卯卯做老婆为什么要会作诗?
他们家,只需要有一个人会作诗,就可以了。
那就是——卯卯!他只负责在旁边鼓掌喝彩!
*
孩子们午间要休息,两位夫人也不好多打扰,留下点心和补汤,让谢沉监督宋皎回来之后吃完喝完,就离开了。
下午照例是武课,好动的朋友们早就去武场等着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喊上谢沉。
谢沉受伤了,爬不了树,也耍不了刀枪,武课也免了,最近都不用喊他。
天气冷了,虽然学堂里烧着炭,但还是有些寒气。
谢沉从包里拿出毛毯,在宋皎的位置上铺好。
没多久,宋皎就抱着书回来了。
谢沉拍拍桌子,再拍拍铺好的毯子:“卯卯,来吃东西,吃完了睡午觉。”
宋皎没有说话,有些别扭地走过去,把书本放好,然后回头看向坐在后面的牧英:“鹦哥,你要过来午睡吗?”
牧英看上那个柔软的小毛毯很久了,听见宋皎这样说,动作迅速,就上了前。
“卯卯,你今天不睡吗?”
“不睡,我和智多星讨论一下今天的文章,坐一下你的位置。”
牧英不作他想:“好啊。”
就这样,宋皎抱着书,和牧英换了位置。
谢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牧英要坐下的时候,一把把自己的毯子给扯回来。
牧英一屁股坐在软垫上,他回头,不满道:“沉哥。”
谢沉若无其事地收回毯子:“你刚是不是去打雪仗了?身上都是灰。”
他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娘亲和二婶留下的点心重新搬到宋皎面前:“卯卯,我娘和二婶留给你的,让我看着你吃完。”
宋皎出去的时候匆忙,没有戴围巾和帽子,脸颊被冻得有些发红。他捏着书页,没有理会谢沉,但是落在书页上的目光却也没有怎么动。
谢沉看了他一眼,很显然,宋皎害羞了,因为二婶的那个玩笑。
谢沉哄他,把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下回跟二婶说,让她不要乱说了,你别生气了,吃一点嘛。”
宋皎还是不理他,谢沉想了想,拿起一块栗子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卯卯,卯卯,来吃啊……”
还没有引动宋皎,温知先抬起了头:“沉哥,你不要打扰卯卯学习,卯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
谢沉朝他扬了扬下巴:“卯卯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吃点心。”
谢沉转过头,往宋皎那边扇风,让他闻闻点心的味道:“卯卯,来吃……”
宋皎很快就受不了了,抬头,张嘴,咬了一口谢沉手里的点心。
谢沉笑了笑,哄他道:“诶,再来一口,再来一口。”
就这样,宋皎吃完了半盘点心,谢沉问他:“干嘛那么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事。”
宋皎嚼着点心,问道:“沉哥,如果当时二婶说的是你和鹦哥,你会不会当场反驳?”
牧英:???
“关我什么事?你们吵架干嘛扯上我我?”
谢沉看着宋
皎,点了点头:“会。”
宋皎又问:“那如果当时二婶说的是你和智多星,你会不会当场反驳?”
温知:???
“与我无关。”
谢沉又点点头。
宋皎继续问:“他们两个是不是你的好兄弟?”
“是。”
“那为什么二婶说我的时候,你就不反驳?”
“啊?”谢沉哽住。
宋皎最后问道:“因为我不是你的好兄弟,你就不反驳,对不对?”
“对……”谢沉连忙闭上嘴。
好险,差点就把“对”字说出来了。
可就算他没有说出来,宋皎好像也知道他的回答了。
他不再问了,继续低头看书。
谢沉在心里呜呜呜,你不是好兄弟,你是老婆啊!老婆你想错了!
谢沉委屈,但是谢沉不敢说。
他们这一番对话,牧英听得云里雾里的,温知倒是大概都懂了,看了一眼谢沉,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拿起书和宋皎说文章。
宋皎和温知温习了今天上午柳先生讲过的东西,温知收好东西,要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宋皎也准备睡一会儿。
然后他从牧英的桌案底下抓出一个纸团:“这是什么?”
牧英回头看了一眼:“噢,这是这个月我写的文章。”
“啊?”
“我放在那里的,卯卯你不要乱动,会弄丢的。”
“好的。”宋皎默默地把纸团放回去,他转头看向温知,“真是苦了你了。”
温知面不改色,趴在桌子上:“习惯了。”
牧英不服:“沉哥小时候和我一模一样的,他练字的时候也经常把纸团……”
谢沉从桌上拿起自己装订整齐的文章,牧英哽住:“沉哥,你怎么……”
谢沉十分骄傲:“卯卯帮我整理的。”
我老婆帮我整理的!
最后宋皎还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午睡了,不然他总觉得,自己能在牧英的位置上挖掘出什么宝藏。
眯了没多久,温知极强的信念让他醒来,然后他推了推宋皎和牧英:“上武课了。”
宋皎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人也趴在桌子上,和他面对着面。剑眉星目,左边眉毛是断眉,面庞线条逐渐有了更加硬朗的趋势,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下巴……
下巴上粘着一条长长长长的“胡须”。
谢沉粗着嗓子开了口:“卯卯,你睡得太久了,我都变老了。你是小猪。”
宋皎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伸手要把他下巴上的“胡须”给拽下来。
随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来自学习小伙伴温知的警告。
宋皎连忙收回手,端坐好了,谢沉自己把纸做的“胡须”拽下来,揉成一团丢掉。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又和好了。
上武课的时候,少年们出了一身热汗,宋皎一向怕冷,犹豫了一下,也把套在外面的袄子脱下来,丢给谢沉,让他拿着。
反正谢沉还带着伤,不用和他们一起。
谢沉抱着宋皎的外套,怪乖巧地和吴老将军坐在一起。
朋友们见状,也都嚷着要谢沉帮他们拿衣裳,谢沉扬了扬下巴:“滚滚滚,你们的衣服有多臭自己不知道?还敢让我拿?”
“嚯,沉哥,那卯卯的衣裳香咯?”
香!
谢沉只能在心里大声回答。
因为宋皎看起来又有点生气了,脸都冻红了。
谢沉抱着衣裳,看着宋皎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没忍住笑了一下。
宋皎今天穿了一身红衣裳,他很少穿这样显眼的颜色,显得整个人都光彩夺目,像是雪地里的红梅花。
吴老将军转头看他,眉头皱得很深:“小子,你在干嘛?”
谢沉歪着脑袋,不自觉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看老婆。”
吴老将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弄明白他在看谁之后,忽然暴起:“你这小子虎了吧唧的,你看我不宰了你!”
吴老将军顺手拿起放在边上的木质的青龙偃月刀,劈头盖脸地就朝他砸下去,谢沉反应倒是快,往边上一躲,一抬手,就把进攻给挡住了。
朋友们大声起哄道:“沉哥好功夫!”
谢沉还没反应过来,宋皎就牵着马到了他面前,问道:“你的手好了?”
谢沉把青龙偃月刀往旁边一甩,若无其事道:“没呢,还很疼。”
宋皎牵着马就走了,吴老将军顺势宣布下课。
谢沉和宋皎走在一起:“卯卯,你回去帮我看看,好像伤口又裂开了,真的。”
宋皎转头看了他一眼:“真的?没骗人?”
谢沉硬着头皮道:“真的。”
*
房间里,谢沉坐在床榻上,宋皎把外衣换了,又洗干净手,才把谢沉的衣服扒下来看看。
都好几个月了,就算是狼挠的伤口,也该长好了。
也确实是这样的,宋皎看着是长新肉了,但是谢沉老说他身上不舒服。
谢沉平时舍不得吓着他,这回受了伤,有了借口,骗骗宋皎,也骗骗自己。
他这是有正当理由的,可不是欺负卯卯,更不是吓唬卯卯。
宋皎仔细看了看:“没裂开
,会痒吗?”
谢沉点头:“嗯。”
宋皎碰了一下:“大夫说不能挠,要不然我再给你抹点药?”
“嗯。”
宋皎给他抹完了药,谢沉又道:“等一下一起吃晚饭,今天中午我娘说,有几个地方雪灾太厉害了,你爷爷和我爷爷已经过去了,没来得及跟你说,让你今晚留在宫里住。”
宋皎的语气难掩失落:“知道了。”
谢沉回头看他:“卯卯,晚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是温知的声音:“卯卯,晚上有柳师兄办的诗会,你还记得吗?”
宋皎恍然,这才想过来这件事情,收起药膏,对谢沉道:“柳师兄为了把江凭哥介绍给城里的文人,特意办了一个诗会,也请了我,你要一起去吗?”
谢沉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要。”
“好吧。”宋皎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那种场合,那我早点回来,给你带点好吃的。”
谢沉应了一声:“好。”
宋皎把东西都收拾好,还换了件衣服,顺走了谢沉的玉佩挂在腰带上,就和温知一起走了。
他走之后,谢沉一个人在床榻上躺下。
他捂着额头,谢沉,你清醒一点,人才刚走!
一直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宫人在门外问他要不要传膳,中午他吩咐的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谢沉说不用,宋皎又不在,再准备什么他喜欢吃的,他又吃不上。
随后谢沉忽然想起什么,从床上坐起来,下地点起蜡烛,把蜡烛放在窗边。烛光透过窗纸,外面是能看得很清楚的。
他记得宋皎怕黑来着。
从小的时候,被关在地窖,到前阵子打猎,谢沉忽然发现他很怕黑,睡觉也要留一支小蜡烛在床边。
之前他都没有这个意识,他只知道宋皎睡觉喜欢点蜡烛,宋皎自己又坚决不肯承认,到前阵子,这个概念才在他的脑子里逐渐明晰,原来宋皎怕黑。
可是谢沉又怕蜡烛被风吹灭了,就只好坐在窗边守着,随手拿出今天的功课来看。
因为他说自己手受了伤,这阵子他书上的批注也是宋皎帮他写的。
难得,混世魔王开始学习,值得载入史册的一个夜晚。
然后他看着看着,就趴在宋皎帮他做笔记的书上睡着了。
睡梦之中,谢沉感觉有人在动他,用手指碰碰他的手指头,像是蝴蝶飞过一样。
除了宋皎,没有别人的胆子有这么大。
于是谢沉抬手挥了挥,脱口便道:“老婆,别闹。”
作者有话要说: 危 沉哥 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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