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何栖迟在林泽宴家呆了一会儿, 两个人心里都有了一些想法。
林泽宴不提,何栖迟也就说不出口。
“很晚了,我我送你回去吧。”
何栖迟低下头,嘴里模模糊糊应着“好”,可身体却没有行动。
气氛尴尬在这里, 稍稍有些微妙。
林泽宴率先站起身, “我送你”
何栖迟咬了咬牙,“好。”
林泽宴真的把何栖迟送到门口, 看着她走到对面之后,关上门。
何栖迟听着关门的那一声响,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喜欢抱她,却很少吻她, 更加不会碰她。
他温柔又克制,每一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做得那样妥帖周到, 无可挑剔。
可何栖迟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总觉得这并不是毫无保留的爱她。
最起码, 林泽宴始终保持着理智。
周末何栖迟去了一趟孙致愿的心理诊室。
她到得早,孙致愿也才刚刚到, 正在披白大衣。
“感觉怎么样梦境的频率还能承受得住么”孙致愿的办公室朝阳,窗台上摆满绿植,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阳光洒落一室, 给绿植镀上一层金边, 平白看着就觉得生机盎然。
“还好。”何栖迟到躺椅上坐下来“今天是什么内容”
孙致愿说“从小时候开始。”
何栖迟“小时候”
孙致愿“我得找到记忆模糊的源头。”
孙致愿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何栖迟沉沉睡去。
梦里的她回到了小时候。
在一个小村庄里,穿着粗布做的衣衫,小脸脏兮兮的,背着破旧的书包往家走。
那时她家在双塔县,坐落于四川省广元市西北部,常年干旱贫困,她家在双塔县最西边的山里,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这个小村庄贫穷又偏僻,出去的路又远又难走,一代一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都朴实。
生活像一口枯井,无波无澜,一成不变。
小村庄几乎没有什么新鲜事,无非是谁家的媳妇儿和婆婆吵架,谁家的妯娌关系恶化这一类成为大家的谈资。
最近一段时间,大家口中聊得都是同一件事。
这件事像是一块小石子投入众人平静的生活,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村里来了一对母子,在村长的帮助下搬到最里面的草屋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那个女人也从不出屋。
大家纷纷猜测起来。
“村长领进去的时候我匆匆见过一面,那女人漂亮极了,穿着墨绿色的旗袍,头发梳得根根分明的,皮肤白得就像,就像”说话的人调动他脑海里仅有的那些词汇“就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特别特别白。”
村子里都是靠种地为生的农民,背灼炎天光,都晒得黑魆魆的,能看到这么白净的女人属实是件奇事。
“那她领着的小男孩呢”
“那小男孩更不得了,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瘦瘦的一小只,穿着小西装,好像比他妈妈更白一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来的那天正好在下雨,大家都猫在屋子里,真正看到他们的人很少,被那些人添油加醋一描述,到最后也不知道真实情景是什么。
何栖迟那时六岁,跟着大人听了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把书包放下之后约了隔壁二虎洪亮他们抓蛐蛐。
二虎家是养牛的,出生的时候父母希望他身体像牛犊一样强壮,于是小名二虎。
他确实没有辜负这个名字。
又二又虎。
有好几次何栖迟马上要捉到的时候,都被他嗷的一嗓子吓跑了。
一惊一乍的,丝毫没有大将风范。
何栖迟索性不跟他们一起走了,顺着一条小道儿绕到后山那边。
那些孩子胆子小,大人们总说后山有鬼,他们就不敢去了,唯独何栖迟不怕,原本去后山是没有路的。
何栖迟去的次数多了,就在草堆里踩了一条路出来。
小时候的何栖迟胆子大得出奇,有一次遇见一条蛇。
何栖迟也不知它是个什么品种,最初看到的时候倒是惊诧一下,那蛇扬起脖子跟何栖迟对视了一下。
发现她没有敌意之后,就丝丝的顺着草丛爬走了。
何栖迟心道,呵,什么叫大将风范。
真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往前走了一步踉跄了一下腿有点软,手心儿早被冷汗浸湿了。
这一路上倒没有遇见什么,顺顺利利到了以往何栖迟捉蛐蛐的地方。
日薄西山,映得后山一片赤红。
何栖迟直起腰杆,看着自己不小的收获,准备从另一条路回家,如果能遇见二虎他们,就给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收获。
从一个矮坡上跳下去,正要从草堆里钻出来的时候,何栖迟听到了一阵说话声。
刚听到的时候她动作一顿,草叶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空气安静下来。
她又准确的听到一声,这才能够确定,真的有人在说话。
她在这一片混了很久,清楚地知道这里除了一个破旧的草房之外,根本没有人家。
那是、是谁在说话难不成真的是大人们说的有鬼么
冷汗再一次从手心里一波一波的爬出来,尽管她躲在草丛里,却吓得半点也动不了了。
“啊”
一个女人的尖叫划破长空,紧跟着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都是你都是你”
“你给我去死”
“什么都会被你克死”
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凄厉。
何栖迟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得赶快逃走。
还不等何栖迟的小脚踏出草丛,她听见门“哐”的一声开了。
从影影绰绰的草叶里,她看到一个女人冲了出来,似乎把一个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挺狠的,可是从何栖迟的角度看不到具体是个什么。
女人穿着墨绿色的旗袍,头发已经散乱下来,她空手打了地上的东西几下,一边打一边尖叫。
过了会儿可能觉得不过瘾,左右看了看,抄起墙角的一个木棍,抡圆了胳膊狠狠往地上打去。
“去死你快点去死”
因为剧烈的动作挣开女人的旗袍,何栖迟看到她修长的双腿,夕阳底下,白得近乎刺眼。
草堆里的何栖迟抖得越来越厉害。
果然后山是有女鬼的。
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头发这样散乱着,叫声凄厉骇人。
只是何栖迟不确定的是,她会不会像那次的那条蛇一样,确定她没有敌意之后放她离去。
话说回来,何栖迟还是有点好奇的。
她究竟在打什么
何栖迟猜有可能是石头,或者是木棍,草叶
总之不可能是个活物。
因为从一开始她空手打,再到方才的木棍,木棍碎了之后直接上了椅子。
那东西半点声音都没有。
小时候何栖迟调皮,挨过妈妈的一鞭子,还没怎么使劲儿呢,就已经疼得尖叫出来了。
若是个活物,就女人这么打下去,必然会躲会跑会叫出声的。
何栖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大约是打累了,她自己也喊不动了,收手之后又“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夕阳西下,马上天就要黑了。
小村庄里炊烟袅袅,饭香味勾得何栖迟肚子直叫。
她谨慎的等了一会儿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吧
一双沾着泥土的小布鞋小心翼翼的从草丛里探出来。
就着草垛后面的一条小路,何栖迟猫着腰,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轻轻,轻轻地走过去。
快到路口的时候,何栖迟还是没等忍住好奇。
回头瞧了一眼。
小院子非常破落,荒草散落一地,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隐进云层,就着不太好的光线,何栖迟看到荒草堆里躺着一小坨黑漆漆的东西。
一动不动。
何栖迟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一堆旧衣服。
何栖迟把这次的遭遇跟二虎他们说了,可是二虎那帮人死活不相信。
“女鬼怎么可能有女鬼。”
“要是女鬼你也是活该,我妈都说了,不能往后山去。”
“但是女鬼为什么要抽旧衣裳啊不是应该下来吃人么”
对啊,为什么
不、不会是
“不会是那女鬼已经把人吃完了,就剩下一堆”洪亮胆子最小,说到最后声音都发抖了。
何栖迟越想越害怕,那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梦里的女鬼手上拿的不是木棍,而是一把冒着寒光的斧头。
“咔。”
“咔。”
“咔。”
扬起手的时候,连着骨血,带着肉丝,一下一下,要了人的命,断了人的魂。
何栖迟吓坏了,再也不敢去后山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不光是何栖迟,村子里也有其他人听到,每到黄昏时分,后山就会传出凄厉的女人的哭声。
洪亮他爸灵光一闪“哎你们见过穿旗袍那个女人么”
大家想了想,纷纷摇头。
“不能吧那女人那么漂”
漂亮的亮还没说完,二虎他爸就被二虎他妈打了一巴掌。
“漂亮什么我看,说不定那就是个疯女人。”
天色渐暗,大家也都散了。
这席话好巧不巧,又被何栖迟听了个全。
墨绿色旗袍,皮肤白净
可不就是她么。
“不会是骷髅变的吧”
“骷髅会知道那天我躲在草丛里么”
这些想法在何栖迟脑海里疯狂滋长,终于,何栖迟小小的身躯挺不住了,大病了一场。
何栖迟的父母帮她找了镇上的医生,输了两瓶点滴才终于把烧退了。
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不用上学,可是爽坏了她,跟着电视看完了一整部的杨家将。
看得何栖迟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她可是大将风范啊怎么能跟这些百姓一样怕鬼呢
太不像话了。
何栖迟越想越沸腾。
教师节那天只上半天学,何栖迟半是威胁半是哄骗的召集了一众伙伴,准备趁着天光大亮,去后山一探究竟。
一路上,何栖迟手里攥紧了她爸爸在庙里给她求的护身符。
她就不信了,光天化日的,女鬼真敢把她吃了不成
事实证明,光有大将风范还是不行的,还要有识人之慧,一双能断善恶,辨忠奸的眼睛。
不然就会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刚进后山不一会儿,这帮小手下们因为不知谁喊了一声“不行我不敢去了”就全都吓得曳兵弃甲而走。
只剩何栖迟自己一个人,就着日头对着影子。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呵,一群孬种。”何栖迟对他们的行为非常不屑,因为自己与他们的不同,反倒多了一重胆魄。
刚出发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小害怕的,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何栖迟顺着那条老路,熟门熟路的钻进草丛。
从影影绰绰的草叶之间,何栖迟看到,还是那间小破屋,还是那个小破院。
只是没有了女人的踪影。
不在么
女鬼出去捉人了
何栖迟往前探了一点,又往前探一点。
门开了,又细微的脚步声,可是院落周围有栅栏,何栖迟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到有打水的声音,刷洗的声音,切菜的声音。
紧接着,炊烟从小破屋的烟囱里萦绕出来。
好香
怎么鬼也得做饭吃么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每次蹲在这个草丛里就有人做饭。
那股香味极馋人,何栖迟的肚子再一次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一切都似曾相识。
是尖椒土豆片吧
这道是肉菜,大约是肉沫茄子。
算了不蹲了回家吃饭了
结果何栖迟前脚刚迈出草堆,马上上路了,一个身影挡在自己跟前。
何栖迟目光下移。
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