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官文化社会
这帮子流浪汉不咳不喘，血压体温心跳正常，最重要的是，能走这么远路逃难过来，那身体绝对是棒棒的了……但就不能保证衣服上有没有沾染到什么了，一个人独自活动时还没关系，住进集体环境里就有问题了。</p>
总之洗澡换新衣服是必须的。</p>
白莫邪就趁着混乱，厕所正面涌进去，后面溜出来——巨大的厕所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门的，就一个防水布耷拉着，遮挡视线用。</p>
溜出去后就窜回树屋基地洗澡换衣服，反正洗澡不会点名，管事的在一个星期后熄灯前也不点名了，总之以白莫邪的脚力，十分轻松……</p>
清洁条件是一方面，更大的考验其实是剪头发跟脸型——衣服都要烧，滋生跳蚤的一头乱发自然全部都得剪掉，剪头的工作由管事的亲自动手，拿着一把亮闪闪的不锈钢理发剪刀。</p>
这种专门剪头发，带齿、弹簧结构奇特的剪刀，白莫邪还是第一次见，他从记事开始，剃头就是电动剪刀，没想到还会存在金属机械理发剪……</p>
抹在脸上的清洁泥要洗掉，头发要剪掉，白莫邪就失去了面部伪装……然而露出来的脸蛋儿，并非神仙哥哥，天神面容，而是一脸洗不干净一般的土色皱纹疙瘩——就是跟不少人一样，脸上的垢结了一层壳子——</p>
白莫邪不得不动用外设，进行全息投影，给自己上了一层“面具”。空气分子为媒介，开启的视觉遮蔽效果，这就目前来说是一笔大消耗，电力又开始捉襟见肘了。</p>
但为了继续潜伏下来，这是必要的消耗……</p>
地球上有句熟话，公司结构是国家结构的缩影，西方公司的股份制可以说就是他们那边平权民主思想的缩影。所谓管中窥豹，观察难民工社会生态，大致就能明白这边社会的生态了——所有人都觉得合理的社会规则，才会被潜意识的、不自觉的，遵守、接受。</p>
所谓“管事的”是这里街区委员会下派的办事员，每天会过来三到十人，每次过来的人都不一样，唯一一样的就是都挂着街区委员会的红袖章，工人们自然无法认清每个人，于是就统称他们为“管事的”。</p>
管事的会组织每个宿舍，自己组织一套领导班子，一般并不会选一眼看去就知道人际关系好的“狠人”，而是那些最听话比较机灵的工人……白莫邪这个失忆的家伙挺听话的样子，但看起来不太机灵的样子，所以没被安排职务——难民工社会生态系统以此为基础开始建立……</p>
拉布隐藏得很好，甚至还因为表现积极，混到了个工头的职务。</p>
工人们在建筑废墟里敲敲砸砸，如果用长镜头高空上远远录制整个过程的话，快放下来，看着就会跟蚂蚁搬家差不多，一只只蚂蚁往返在建筑大石块堆跟碎块堆砌场之间，从整块的巨大“蛋糕”上，每次挖下一小块来，堆到手推车上，搬运到街道一头。</p>
棚屋所在这条马路，并非笔直，有一点弧度，长为800米左右，出于安全考虑，马路两头用木梁、铁皮搭起了4米高的障碍门墙，将工地封锁。</p>
说是封锁，其实人走马路两边废墟都能攀爬进来，只是没有汽车能走的道路能通得到。</p>
道路弧形内的，是被导弹摧毁的建筑区域，以此为为中心，周边紧贴着的区域，居民小区搬空了大概20栋，这20来栋楼是受冲击，建筑结构出现裂纹，变成危楼了的房子，也属于要拆毁的。</p>
而名为“海德哈恩楼”的现代新建预制板楼，在爆炸区域周边的，没有一栋有裂纹，依然有人居住着，休息日里，经常有人会站在阳台上，看下面废墟上白莫邪这帮子工人，蚂蚁搬家。</p>
废墟上敲碎成小块，然后运到道路门口旁堆放，管事的检查堆积量然后联络卡车过来拖走，运去碎石工厂回收再利用，重新变成预制建材。</p>
而在把堆积的碎块搬上卡车，一路拉到了工厂之后，自然还需要人把石块搬下来，运到去库房或者直接机械传送带那边，这些事情，碎石场的工人，自然不会做的，因为工厂里工人的“等级”更高……</p>
看不见摸不着的等级，在观察基地、树屋基地，白莫邪咋眼看去，感觉人人都一样，穿一样的，吃一样的，互相尊重平等的礼仪，跪天跪地父母都不跪的，十分平等的一个社会。然而“一种未经考察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真正开始从边缘一点一点融入这个社会后，才能看到真实的一面——无处不在，却没人注意到、提及，甚至一个描述概念都没有的“社会等级”……</p>
白莫邪观察，这是一种比潜规则更深层次，群体意识，社会生活常识，人生就该如此的那种说不清道明的感觉，有点类似新团员少女们的味道，乃至未来世界银河系普通公民给人的感觉，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细看起来哪里都不一样。</p>
这里的“等级”并不是社会阶级，不是资本家、工厂主、农民、工人阶级，不是谁钱多谁资历厚，而是“官”，本质上所有人都陷于“官”文化之中，无论哪里都存在一个官。</p>
难民工的这个微型社会之中，官方最大的官就是“管事的”，下面的小官就是指定的工头，而另外一类的官，就是无名有实的“老大”……这里没有任何一种官是武力获得的，官就是官，个体实力再强大也得服从。</p>
要说古怪吧，文化相对论，任何一个文明看其他文明就都是古怪的，要宣扬普世价值观，就得消灭一切多样性，不跟我过一样的生活，你就是邪恶的该消灭的，不存在共存，就要你死……那么银河系将永远内战下去，文明联盟也不可能成立，所有宇宙人只会你死我活，最后整个宇宙就只剩下一种语言一种文字一个身高体重，或者什么都不剩。</p>
所以只能说姆瓦萨亚的“官文化社会”十分奇妙，因为就算没官，也要变个官出来——司机是初级工，引路员是十级工，于是卡车上就出现了“等级”，司机握着方向盘也不能选自己熟悉的路，得听引路员的指挥。</p>
跟引路员同级的，是带红袖章的办事员，虽然没有工种考核等级，但他有官方公职文件的身份，属于“空降高管”的感觉。</p>
而一辆运渣卡车上最低等级的，自然是难民工们……这又得说到工厂工人等级，一个人只要有单位，就是有“身份”的人了，技能、工种考核定级都是初级的，就算是刚入厂的新人，只要是正式工，就有了一个身份，就比没身份的普通市民高一等级，见面就高人一等的感觉。</p>
每个单位，无论是工厂还是事业行政，“工作人员”所有又分正式工、临时工、学徒工三大类。正式工自然等级最高，临时工高于学徒工，但学徒工、临时工都可能转正，所以两者等级很模糊，一般这里就看资历了，老资历的临时工是绝对高于学徒工的……</p>
这些都是白莫邪偷听来的，坐在卡车后面碎石堆上没事干，就听前面驾驶室里的人聊天，每次司机、引路员、管事的都不一样，但开场白都是互相打听“你哪个单位的”——使用外设窃听，要不然就只能听身边难民工工友们的乐呵呵谈天。</p>
总之工厂这三类工人，都是“有单位”的人，对于没有身份的难民工来说，等级上是压倒性的。</p>
卡车到了碎石厂，手上有职业技能的正式工自然不可能来搬原材料，他们来卸货的话，就没人操作机器设备了，而学徒工要跟着正式工学习技术，碎石厂一般不雇佣临时工，没必要为了装卸专门请人，进了仓库、到了机械边上，已经是最后一步，由工人们自己来完成了。</p>
而把原材料送到工人们嘴边上的工作，就由“物流企业”的“跟车员”来完成……废墟工地、街区委员会自然没有自己的卡车队，城市工厂、市场物资运输由专门的货运企业负责，有运输需求的单位，跟运输计划部门联络。</p>
计划部门一步步上报，然后上面一步步审批安排到具体的运输单位身上，所以每次过来的卡车都不一样。而引路员是计划部门的人，如果这辆车有多项运输任务，那么引路员就要进行规划安排，拿着表格指挥司机在各个工厂、仓库间跑。</p>
白莫邪偷听了驾驶室里面，四、五次这种运输安排的对话，感叹不愧是计划经济社会，连物流都要计划，没有个人下单这么一个说法，白莫邪的快递公司在这边就经营不起来。</p>
其实运输单位有自己的搬运工，而且还是正式工，称为“跟车员”，但碎石厂这种纯体力搬运工作，不会有正式跟车员过来，而是就让难民工负责……白莫邪就觉得十分神秘，搬东西还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吗？不是纯体力工作，那还能是什么呢？</p>
唯一的解释就是“等级”了，正式工不屑于跟难民工为伍，正式工就要在工厂单位工作……</p>
于是这种别说不成文，连潜规则、约定俗成都没成的，外面社会“等级”要素，自然影响到了难民工小社会，跟卡车的搬运工作就成了“最低等级”的工作，以前是第一宿舍的人推给第二宿舍，现在又来的新人，第三宿舍，于是宿舍工头们碰面，就所谓“按规矩”由新来的队伍负责卡车搬运工作……这么一层层等级下来，新来的队伍里，白莫邪这种底层等级的，自然是绝对的搬运工作主力了。</p>
等级不是欺压，第三宿舍难民工的老大就有主动问过白莫邪，要不要换一下搬运工作，下次不用跟车——除了社会原因外，搬运工作属于最底层工作的，更加真实的原因是辛苦，卸货还好说，但石头要搬上车可就吃亏了，而且到了各个碎石厂后，卡车不可能开进工厂、仓库里面的，倒在外面，最后运进去可还得搬运工动手。</p>
旁边有管事的，工厂方面仓库人员监督着，得要一刻不停的干活，工厂有生产计划，时间十分重要，根本无法偷懒，比起废墟上自由干活，那辛苦程度可不是一点半点。工地上累了就坐坐，敲不动、搬不动就叫人来帮忙，还可以随时去上厕所，食堂喝水，又包吃包住，晚上还有几小时打牌谈天娱乐时间，可谓是十分惬意。</p>
然而白莫邪拒绝了老大的好意，因为拉布需要他去外面打探，把周围的地形地图给画回来，所以在明面上，白莫邪是在执行小工头的搬运工作安排，小工头因此给予他各种额外照顾，也是说得通的事情了。</p>
而说到互帮互助，提升社会人际关系，拥有好名声，又跟通天塔世界本土侧社会关系系统，“保人附庸制”不一样，那个虚拟实境社会“声望”，是直接跟权利财富挂钩的，名声臭了，就失去了一切，没人追随的话，国王也就只是个名头，什么都不是。</p>
这边这个社会，观察天南地北的难民，底层人们的互帮互助行为，可以断言整个姆瓦萨亚国家社会都是这种情况——互相帮助就是单纯的互相帮助，不图任何名利，国民之间一声“同胞”、一个教礼，帮助理由就足够了……</p>
所以，有盗窃、有抢夺，又有无偿的帮扶，这就是这边世界热冷战背景下诞生的文化了吧……到今年，世界大战已经打了156年了，平均寿命50岁，打了4代人，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形成新的社会文化。</p>
别说给白玲玲，对白莫邪来讲都是个挺好的社会学研究课题，白莫邪可不是只在打工、搞搬运而已，一心两用属于未来人类正常操作，既然能白天待在城里了，自然要调查清楚日常社会生活……他可是一直在搜集着这片街区信息的，反正都开全息遮蔽了，再开着扫描也无所谓了，范围小点锁定观察对象，全套外设自备供电还是能称得住。</p>
反正最后都是晚上回去给主设充满电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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