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顿猪头肉的催化下,三天的活两天完成。王克桢爽快结了工钱,没有刁难,也没挑毛病。说对手艺人的信任,倒不如说是对崔新沉稳的信任。
至于崔晖他就要画上问号了,这小子看着憨厚老实,实则恰恰相反,这是王克桢对他的评价。
“我说新哥,咱们这活儿,今天算是做对了。下次先可大件,最后拼接,省时省力。”崔晖仿佛发现新大路般炫耀。
“这么快做完,以后谁还给你高价以前师傅怎么说的,都忘了。”
崔新白了一眼崔晖:“真不知道,你的心思都在哪儿。”
崔晖确实没有想过,不过,这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老人一代一代传下来,他自然也不敢轻易打破规矩。
“我的心思在哪儿,我的心思在你家的棉花上。”崔晖小声嘀咕道,他挑着担子快走几步,“新哥,明天”
“明天我去棉站,把家里得棉花卖了。你要有事就去赶紧去忙,别做活时拉稀。”说完,崔新挑着担子头也没有回的走了。
“卖棉花”
崔晖一怔,觉得有些好笑。看着走远的崔新,他喊到:回家有惊喜
崔新是个无趣的人,崔晖这样挑逗,他会翻脸,还是明天摆一桌感谢呢
想着就到了家,看着满地乱跑的闺女,他露出了父慈的笑容。
晓燕似乎也发现了崔晖,她跑过来一个飞扑抱住崔晖,叫了声“爹。”
崔晖把扁担放下,一把抱起闺女,“晓燕,想爹了没有呀爹可想你了。”
“想了。”
晓燕娇声娇气说完,在崔晖脸上亲了一下,表达了想念之情后,就吵着去奶奶屋。
崔晖把闺女放下,直到娇小可爱的小身影消失,他才回过神来。
他如数家珍的木匠工具,再次回到了属于它的东屋里间,这是崔晖能给予它的最高待遇。
张美丽看着放完工具的崔晖,问道:“不是三天吗怎么把工具拿回来了。”
说着,把手中的毛巾递给崔晖。
崔晖接过毛巾擦了把脸,才说道:“着了王克桢的道。”
见张美丽不解。
他接着说:“昨天王克桢买了四斤猪头肉,满满一大盆,可把我们仨给馋坏了。”
“即想吃肉喝酒,还不想耽误功夫,我们仨都铆足了劲儿干,结果提前完成活了。”
“瞧你们的出息样儿吧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张美丽一脸嫌弃,她想起什么,问道:“你上午拉车干什么去了。”
“我倒腾了点棉花。回头你打听下,谁家要卖棉花。”
“记住,只要下等或中等的,上等的少了一百斤也不要。”
说着,崔晖从兜里掏出一把票子放到张美丽手上,学着戏台上皇帝的口吻,道:“朕,赏你的。”
“没正经。”
张美丽白了眼崔晖,不过看着手里足足二十多块,她有些意外,这才几天功夫,就把养鱼亏的钱赚回来啦。
她心里有些担心,“怎么这么多你不会”
崔晖笑了声,得意道,“你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放心,都是你男人凭本事挣来的,绝对干净。”
“你想要的机械钟,攒够了我就去买,只是不知道,我儿子能不能等的急。”说着,崔晖轻轻摸了一下张美丽凸起的肚子。
村里另一间院落。
崔新回到家中,新嫂已经煮好了饭菜,他把工具放到屋里,但总觉得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东西,一时又没有想起来。
新嫂看着崔新心不在焉,关心得问道:“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崔新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和王克桢沟通把棉花卖到中等价,又怕人家拒绝。
听到妻子的关心,他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儿,我就感觉屋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早上你刚走,崔晖就来了,他说要去卖点棉花,买眼镜。”
新嫂笑了笑,继续说道:“他问我要不要卖,卖的话就顺道给捎上,我看你都来回拉了好几趟,就让他捎上了。”
崔新想到昨天喝酒,崔晖和王克桢的对话,看来,这小子早就惦记了自家的棉花了,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他知道崔晖喜欢倒腾,他家棉花肯定不会缺斤短两,这是本能的信任。
新嫂知道他家男人好面子,又补充道:“之前,我给他提过一句。他说你忙着找活,就不要给你说了。”
“哦。”崔新应了一声,便说:“吃饭吧。”
支书刘明翰日子似乎没有那么好过,办公室烟雾缭绕,一个罐头瓶做的烟灰缸弹满了烟灰。
他去找关系不错的胡乡长求助拨款,结果被一句财政紧张给打发了回来。纺织厂倒闭迫在眉睫,如果现在不能得到上面的拨款改制,就很难救死扶伤了。
刘明翰掐灭烟头,望着坐在另一头的崔昌,说道:“老崔,明天我们再去一趟。我就不信,他会看着我们纺织厂见死不救。”
崔昌苦笑:“你准备软磨硬泡像我们这样有企业的村子不多,但也不少。如果不能拿出一个好的方案,很难说服上面。”
“所以我们必须在改制方案上下功夫。我建议,明天召开全体干部大会,集思广益取长补短吗”
“好。不过,以现在的情况,再好的方案,乡里也不会拨多少钱。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着,刘明翰摸出一根烟点上,继续说道:“我们要自救,必须自筹资金,每家每户出五十块钱,党员干部出一百。”
“没钱的呢。”崔昌问道。
“我这可是造福全村百姓,他们出了钱,等我们改制成功盈利后,他们就可以得到分红。”
刘明翰掐灭烟头,“没钱,卖口粮也得交。”他嗓音提高了不少,也很强势。
“你这样会引起民愤的。”看着刘明翰的强势,崔昌丢下一句,离开了大队。
全村筹集资金,恐怕是全县乃至全市都没有的。雨水充沛的年景,村民年收入才几百块,让村民拿出五十块,比登天还难。
就算是他们这些干部,靠着提留统筹那点补助,拿出一百块也绝非易事。
崔昌是旁观者,比刘明翰这个当局者看的更清。只是支书这个头衔,位置特殊,常常会让人迷失自我,乃至忘记自己的初衷。
崔昌走后,刘明翰陷入了沉思,条条大道通罗马,他不这样做也别无他法。
下定决心后,他掐灭烟头,拉灭了村民羡慕的电灯泡,锁好了代表着权力的门,带着忧愁回了家。
刘明翰的摊派,在崔昌脑里如同平地春雷。他想到了老三,他想找老三聊聊。
同时,他也怕刘明翰找崔晖做说客,一旦改制失败,最后免不了要得罪人,崔昌不希望崔晖搅进来。
这头,崔晖吃完饭,望着张美丽洗碗的背影,“美丽,你说我挨家挨户去收棉花,再去棉站卖,他们会不会卖给我。”
“看把你能的,你还能比棉站的价格高同样的价格他们为什么要卖给你,再说,你图啥”张美丽白了眼自家男人,看着崔晖一脸憨厚的笑意,“你不会真的要做这些傻事吧”
崔晖收起笑容:“傻事知道那二十块怎么来的吗”
“你早上不是说翻腾棉花了吗怎么来的难道你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张美丽脸色一肃:“我警告你,别做那投机倒把的事儿,搞不好,进去了,这儿子的爹不一定是谁了。”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皮。
瞬间屋里沉寂无声,只有油灯一跳一跳的,无私的燃烧着自己的生命,照耀着别人。
见张美丽如此严肃,崔晖觉得要循序渐进,慢慢引导,他扶了扶厚重的劣质眼镜,挤出一丝笑容,“我是孩子的爹,现在是,以后也是。”
张美丽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望着外表憨厚老实的崔晖,敞开心扉道:“你这危如累卵的行径,让我心里不踏实。”
说着,她抹了一把眼泪:“我只想安稳的过日子。”
“老三。”
这时院子传来喊声。听着熟悉的声音,崔晖觉得大哥来的不早不晚,正好。
原本的不愉快,也随着崔昌的到来,一扫而空。
“大哥来了。”
张美丽把崔昌迎进门来,崔晖给大哥让了个板凳,看着崔昌脸色不好,便问:“怎么了大哥,脸色这么差。”
崔昌倒是没有注重他们气氛不对,看着崔晖问道:“村里准备改制纺织厂,乡里说没有钱,村里准备搞摊派入股,每家五十块,等改制成功后有了盈利,再给大家分红,你怎么看。”
“刘明翰的主意”
崔晖笑笑,看着自家忽暗忽亮的煤油灯,说道:“他这是异想天开,我们村通上电线,除了纺织厂用,有几家通电了。”
他接着说,“让他看我们家家户户的油灯,再看看像牛老三家这样旱涝保收干部家庭什么样这说明绝大部分村民,还是穷啊。”
崔晖突然想起什么,他憨笑道:“我觉得吧,要是让刘明翰给村民打白条,明年拿白条抵缴公粮,村民肯定会同意。就看刘明翰愿不愿意冒险,敢不敢担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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