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凯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莽撞了,眼前这位年纪不大,却是做生意的天才,连不起眼的腌蛋都能做出花样来,低买高卖更是不久前的事,凭什么在纺纱织布这营生上不能玩出花样来。
“朱兄弟,我“常凯琢磨着解释两句,朱达笑嘻嘻的打断了他,又是追问说道:”老常你细讲讲,为啥这织布的生意没法做?”
两人都在屋中从早忙到现在,秦川和众人开始饮宴,他们两个才不那么忙,此刻站在门外闲聊倒是放松,天气虽然偏冷,可阳光照在身上倒是暖洋洋的。
“山西和大同这边能种棉花的田地少,口粮都不怎么够的,这么点棉花织布都是自家穿,充其量去换点零花,这两年连零花都换不得了,南边棉布又多又便宜,而且还比咱们大同出的要好,自家的土布要换钱就得赔着出去“
这次的话又说了一半,常凯想到朱达就在郑家集和河边新村那样的商埠经营,这等百货常识的事比自己要清楚,那还说这个作甚,难不成是消遣或解闷,可看到朱达认真倾听的态度,又不像是打发无聊。
“老常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想要找个好织工,要做什么就先不和你说了,一来我没想妥帖,二来不想让这个打算传出去。”朱达说了两句。
听到这里常凯倒是恍然不少,朱达有新点子并不让人惊奇,这等发财的法子当然不能泄密,不然自家赚什么去,可提到“好织工”这个话题,常凯又有些犹豫,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说道:“这织工不太好找,都是些女人操持,不能抛头露面的朱兄弟难道要是信得过老常,老常给你找几个年轻水灵的妹子做丫鬟。“
“我真要找会织布的,还要懂行,不是要找女人。”朱达哭笑不得的回道,敢情这位想歪了,但常凯这么说,朱达也意识到不妥的地方,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小事。
从前在白堡村和河边新村,有不少妇人婆姨在作坊里做工,但那边人多,而且尽可能同性共处,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很多嚼舌头碎嘴子的是非会少,即便如此,念叨的也很有几个,朱达出手教训几次才彻底压服,如果在城内找类似的人物,还要守密,就免不得要单独相处,这就有忌讳和麻烦了,良民百姓家的婆姨女儿怎么会做这个抛头露面的事。
“可朱兄弟,你真找了还要守密的话,外面会想着你霸占女人,眼下你和秦老爷要做大事,还是少惹这样的事。”常凯诚恳劝道,他很分得清秦川和朱达的关系,也知道自己该和谁走得更近些。
朱达挠挠头说道:“我要真看中哪个女人硬霸占下来,大伙倒觉得寻常了。”
“也是,也是。”听到这话的常凯忍不住笑,按说朱达这等无法无天的强横人物就该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细想想朱达其实做得很规矩,根本没有年轻人那样的张扬和肆意。
“朱兄弟也不用着急,既然知道有这桩事了,我就帮你打听去,有合适的就荐过来。”常凯笑着说道。
“要麻烦常老哥抓紧,不要怕花银子,只要合适的人,能用银子办妥帖了,咱们该花就花。”朱达叮嘱了两句,常凯连忙答应下来。
看着朱达没有回屋的意思,常凯笑着继续话题:“给秦老爷和朱兄弟办差就是舒心,从来不会克扣算计花费,不像衙门里那位太尊,自以为办过实务,什么事都瞒不了他,所以事事算计,不给钱就让下面忙活,我们在编的拿工食银都是七折八扣,下面副役白身靠什么养家,到最后无非是压榨百姓。
两个人没聊几句,常凯又是提醒说道”秦老爷要在怀仁县常住了,平日里要有自己的体面做派,这宅子里那么多家丁怕是不合适“,这话倒是提醒了朱达,两个人简单商议下,就决定把方铭和杨守文的宅子都盘下来,方铭那宅子烧了大半但还能住人,杨守文那边就要重新翻修了,家丁们每日里留五人过来值守,其他的人住到方家去,左右距离一条街有什么事也赶得过来。
两个人正聊着,却看到一名精壮大汉向这边走来,周青云和家丁们都在值守,无关人等不会被放进来,眼前这位却不是外人,而是王琼家护送秦川回返的骑士头领,昨夜里听秦川说过,这首领姓王名虎,本来姓氏被舍了,这也是大户人家招募私人的规矩,跟着自家姓,恐怕名字也是后起的,武夫名字离不了狼豺虎豹之流,朱达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还好,临睡前却莫名想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矮小老者,惆怅片刻后才沉沉睡去。
朱达笑着打招呼,常凯则客气问候然后去了厨房忙碌,那王虎走到门前却没有进,只是问道:”里面这么热闹,都是谁来了?“
“义父正在接待怀仁的体面人物,中午设宴款待。”
“这举人功名还真了不得,昨天才
来,今日里就这么多人来捧场,这还是和知县放过对之后,要是在太原城内,区区一个举人真不是什么事,县里府里还有道员什么的,眼里怎么会有一个举人,他们都见的多了。”王虎感慨了几句。
说完之后又是摇头说道:”换我我也不回去,有个话叫什么鸡头牛屁股的,当个上门女婿好,还是自己当老爷好,谁都会选。“
昨日里这位王虎和王家护卫们还有些端着的意思,今天这番话倒是接地气了许多,朱达听着想笑,只是接了句:”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你还读过书,这话怎么说的,秦老爷是你义父,肯定要教你读书写字,不过我这边有几句闲话,你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听就当一阵风,这学文练武都得下一百二十分的工夫才行,千万不能分心,读书人分心就是考不中,咱们练武的分心就要死人了。
话说得不好听,却是实实在在的经验之谈,朱达客气的说道:“多谢指教。”王虎也不知道来干什么,就和刚才常凯一样靠在门边墙上,眯着眼睛享受日晒,跳了个话题说道:“你杀过人吧,还不止一个十几个也是有的。”
气氛很闲适,朱达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也不会掩饰什么,笑着回答说道:“不止十几个,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人的时候盯着要害看,看我们兄弟的时候盯着腰腿手臂看,而且县里那些人怕你怕的厉害,多少能想出缘由来,你还年轻,像我们这个时候,看人就不会看得那么露痕迹,你这看人的看法,就和杀猪的盯着猪一样,平白让人起提防,真要动手都不方便。”
“怎么能改?”
“杀得多了,习惯了,松下来了,就改过来了,再过几年这些毛病都没了。”
朱达看了王虎几眼,还真猜不出这个大汉的心思和目的,他也懒得猜测,直接说道:”王大哥,我义父在屋内,要进去聊聊吗?我安排人添副碗筷,或者去偏房那边喝口茶等着。”
”吃过了,你们的招待得很不错,我就是来看看,倒是没什么事,休整两天就要回太原了。“王虎回答两句,说完后睁眼看着朱达说道:”我在路上听秦老爷说过你们,但以为你们死在鞑子手上了秦老爷不是个死读书的,用得上刀兵,但有了你这样的,也就不缺别的了,我和兄弟们都早些走。“
东拉西扯,吞吞吐吐,不过话的意思很明白,王虎这些人或许有投靠的心思,但一看到朱达和周青云活着,而且朱达和周青云是有份量有真本事的,家丁的成色也不差,那就早去早归了。
“王大哥,王家对待大伙怎么样?”朱达问得很直接。
“王家几位爷都是厚道人,但都是富贵里养起来的,很多事都觉得理所当然,也不知道外面凶险,但眼下这局面,能勾连上举人进士什么的比几个舞刀弄枪的有用,这也不假。”王虎闷声说道。
王琼当年是治理漕运,经略边关,经历过风吹雨打,见过刀兵血腥的,可王家几位儿子则是长在富贵之中,不满十岁甚至不满周岁就有了锦衣卫千户的世袭职位,这样的人物,心性如何不去说,但对这个世道的认识肯定不够深刻。
朱达静默片刻就笑着说道:”王大哥和兄弟护送我义父回乡,这一路上也是辛苦了,怎么也要设宴谢过才行,今晚义父就会摆下家宴,到时候请王大哥和兄弟们来。“
“你能做得了主?不要先问秦老爷,我在这边等着就好。“王虎睁开了眼睛,颇为诧异的盯着朱达看。
“能做得了主,王大哥若不信,我先进去问问再回复。”朱达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
王虎略一迟疑,就摆摆手说道:“能不能做主,晚上不就知道了,何苦现在折腾。”
他想得很明白,朱达笑着点点头。
“秦老爷说你今年十六,你今年真的十六?“
“十六虚岁。”
“看着可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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