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颖当然知道不好。
这样的事哪里是可以面对面聊的两个人现下并未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书她也不该拿给他看。
只是见他那样茫然不开窍,她心里着急。
眼下该说的都说了,她双颊不自觉已克制不住地红透,在他面前死死低着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杨青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良久,叹了一声:“悦颖。”
他摇摇头:“你实不该为我费这种心思。你是两国公主,前路坦荡,分明可以”
“你不要与我说这些了。”悦颖摇头,“前路坦不坦荡,不是旁人说了算的,要我自己觉得好才是好。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有没有那么一点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言及此处,她复又抬起头来。双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她眼里已没了局促,只余认真:“我想好了,若是我一厢情愿,我就不逼你了,我去道观做姑子去我父皇后宫原有个秦氏你该听说过,那便是如今的聆观真人。我去拜访过她几次,那等粗茶淡饭的日子瞧着是清苦了些,可若尘世的生活不能尽意,我想那样也挺好玩的她说夜观天象能悟出许多东西呢”
这等想遁入空门的话,有她说来却明快活泼。可正因明快活泼,杨青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这是认认真真地想过这条路,并且打心眼里觉得那也不失为一种好日子。
他一时心惊,沉吟不语。悦颖看着他沉默,眼中的光华一分分消散,最终化作一叹:“我明白了,你别为难”
说罢,她提步就要走。
杨青心底一颤,陡然慌了阵脚。
“悦颖”他蓦然回身,一把将正要推门的悦颖拉住。那一瞬里,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那种无可抑制的惊恐,分明是怕她真的出了这道门就要进宫,求皇上降旨准她做姑子去。
他想他配不上她,却更不该让她因为他而觉得“这尘世的生活不能尽意”。
而若不提这配与不配,他又如何会不喜欢她呢
攥着她的手腕,杨青的手打了颤:“都听殿下的。”
悦颖一怔,明眸抬起:“真的”
杨青心乱如麻,也不敢看她,视线飘开盯向旁边的墙,半晌才又道出两个字:“真的。”
下一瞬,她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慌忙扶她,也因此迎上了她一脸的兴高采烈。她无所顾忌地吻在他侧颊上,蹦蹦跳跳地告诉他:“让我亲了就是我的人了,你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杨青的神情又复杂起来,莫名有了种“被迫就范”的错觉。他拧着眉看她,她眼睛里全是笑,他终是也绷不住了,随着她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像什么”
悦颖浅怔:“像什么”
“像你们维那穆传说里的路间妖。”他道。
悦颖自知路间妖是什么,神情顿时一厉,凶巴巴地瞪他。
路间妖在维那穆传说里,乃是乡间独有的妖怪。他们会在入夜时分等在偏僻小道上,若有少男少女经过,他们就变出一张漂亮的面孔上前与之攀谈,诓骗少男少女与他们共度良宵。
对方若是从了,倒也不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路间妖并不吃人。只是若这被骗到的人类让他们满意,他们就会一而再地行勾引之事,直至丑行暴露,对方不免会被人间的衙门治罪。
悦颖笑说:“若我真是路间妖,便是这世上运气最好的路间妖了。连父皇都肯护着我,我还怕谁”
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父皇和佳母妃究竟是从何处知道的她的心事。
另一方公主府里,明颖斟酌了半天,最终还是差人进宫去跟永昌递了话,让他知道他身边的伴读与永昕的宫人起了冲突。
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早些年,她母妃住在纯熙宫里和佳母妃作伴,她与佳母妃膝下的兄妹三人尤为亲近。但和永昌之间,虽说她也是长姐,情分却到底隔了一层,不是什么话都能讲的。
她只能盼着永昌能将事情看明白,能处理得宜。若不然,即便永昕想要息事宁人,怕也难做到。
而在这样的事上,她和永昕的想法差不多能大事化小自是好的,若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兄弟情分就真的没了。
思索之间,面前人影一晃。明颖抬眸,才发现驸马不知何时已回了屋,都走到近前了。
温青枫见她这样便笑:“魂都丢了。怎么,还在想两位皇子的事”
明颖点点头,一喟:“其实他们兄弟关系一直挺好的,如今就为了一个皇位,闹成这样。”
“就为了一个皇位”
温青枫好笑,“你这话说得好像皇位不重要。”
“自然重要。”明颖讪讪,往他身边挪了挪,脑袋歪到他肩上,“我只觉得这事在他们之间没什么可争的。永昌固然是嫡长子,可他们两个都已入朝办差有一年了,哪次不是永昕办得更妥帖漂亮父皇不会一心偏袒嫡长,朝臣们亦不是傻子。便是我这样不理政务,都看得出永昌是争不赢的。”
温青枫点点头,凝神思索道:“可既然嫡长子的身份在,他不肯放手也情有可原。更何况皇贵妃一直专宠,他心里是否存怨也未可知。”
“这不会。”明颖笃然,“我佳母妃处事公正,待母后也恭敬。母后去行宫安养之后,永昌名义上是由我皇祖母抚养,实则都是佳母妃在操心,他心里是念着佳母妃的好的。”
温青枫听得一愣:“若是如此,这兄弟相争倒真有些没头没脑了。”
倘使兄弟两个本事相当,哪怕一母所出,皇位这样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要争便也争了。
可现下看来,这兄弟两个治国理政的本事根本没得比。既然如此,何必虚争一口气平白伤了兄弟情分
温青枫觉得他们还不如兄友弟恭,待得今上百年之后,自有一个明君个贤王外加一个快活度日的逍遥亲王,这不是挺好
只是这样的假设,做也无益。
温青枫只得提醒明颖:“你固然可以盼着他们和气,但若真到了争端四起的那一步,你要想好你站哪边。”
“那我自是站永昕啊”明颖不假思索。
话音落下,她忽而打了个寒噤。
若连她和驸马都已然在想日后站谁的问题,可见宫中已争成了什么样子。
宫里,永昌读书到半夜,听长姐差来的人禀了话,皱了皱眉头,问近前侍奉的宦官:“有这事”
“下奴也略有耳闻。”那宦官躬身,“下奴还听说,二殿下已罚过了身边的侍卫,扣了两个月的月银。原还要赐杖责,但因先动手的不是那些侍卫,就着人先记了档,日后有错一并罚过。”
“知道了。”永昌垂眸,继续读起了书。
那宦官怔了怔,小心提醒:“咱们这边您看是不是也做做样子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不必了。”永昌摇头,“他那边是侍卫而已,几位伴读却都是世家子弟,不可相提并论。况且二弟素来爱出头,在朝堂上事事争强好胜,他们心里不免为我不平,我看这口怨气也存了许久了。如今在几个侍卫身上出了气,总好过日后将事情惹到二弟头上去。”
“这”那宦官想想,迟疑点头,“也是。”
言毕他就退了出去。
永昌读完这一页,阖上书,疲惫地扶住了额头。
好累。
他估摸着时辰,猜想二弟应已至少睡下一个时辰了。三弟大概睡得更早,若是没睡,就又是在玩。
唯独他,日日苦读,无一日敢放松。
每逢这个时候,他总觉得疲累得难以支撑。他甚至渐渐明白了父皇在四川时与他说的话,午夜梦回时偶尔也会想,当个清闲的亲王或许真的更好。
他听说父皇已有意为他们兄弟三人挑选皇子妃了,来年就会有一场久违的大选,专为他们而设。
若他此时想全身而退,时机可谓刚好。他可以借着大婚请旨出宫开府,这是加封亲王前约定俗成的规矩,父皇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可想起母后临终时的遗言,他还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出宫开府,想住进东宫。他想让母后看到,他和永昕之间终是他略胜一筹,她的儿子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差。
不远处的另一方院里,看不过眼的乳母进屋劝了几回,摇骰子的吵闹声终于停下来。几个手气不好的小宦官输得鬼哭狼嚎,赢了钱的嘻嘻哈哈地奚落他们。而永昀这个庄家自然赢得最多,胡乱塞了些钱哄住了那几个输家,就把他们都轰了出去。
唯独走在最后的那个被他拉了回来:“小卓”
“嗯”小卓忙停住脚,跟他回到屋里。
他压音问她:“你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的”小卓眉开眼笑,“三两银子呢”
三两银子,放在民间可是不少钱。她母亲先前病重,多亏永昀出手相助才请名医治好了病,可后续的进补也总要花不少钱。
这些事小卓没再跟永昀提过,但自己能多赚些钱总是好的。
永昀却将那沉甸甸的钱袋子往她手里一塞,大方道:“我今天坐庄可赢疯了你拿去用吧”
“这不行”小卓忙将钱袋往回塞,“奴婢近来又没办什么紧要的差事,这怎么能”
“快过年了”永昀和她对着推钱袋,说辞找得一本正经,“快过年了,得有赏钱”
小卓讶然,冷不防地还真被他框住了。
凝神一想不对啊,过年可还有三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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