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野元嵚35年,凉州刺史陆廉之长子陆青衣于凉州雪林迷失,无意随那若隐若现的九色鹿来到了鹿鸣县三岔宫,宫内见到一盛衣女子画像,那画中人等人身高,其肤白唇彤,肤如凝脂,手若柔荑,纤纤柳腰,其含情杏眼如若活人,唇角微翘。
少年虚岁十七,方才随父来凉州任官短短几月。
他平日爱出门交友,或是观察民情,王公贵胄到路边乞者,皆友。
他文武双全,又气宇不凡,待人接物不失礼数,虽来短短数月,却是美名远传。
只是这沿街堂内满是人物石版画的鹿鸣县,他从未听闻过,那九顶高耸入云的三岔宫内,冷冷清清碧白相间的殿内神台后的墙壁之上,挂着的白纸画像中的画中人,他也无从知晓。
他仰着头看着那宫殿内至下而上由宽变窄一轮一轮画着故事壁画,到最后通往一只黑莲浮雕的穹顶,愣神许久。
这殿内寂静无风,稍显阴冷,待他瞧完那穹顶再回过头看画,无意间见到画中女子的脸颊旁似是闪着两行玉泪。
“你甚是悲忧”他凝视着她的脸,从进来到现在,那画中人一直一双含情大眼望着正前方,拧着眉,似是等着谁。
他沿着她的眸光回头望去,却发现那刚刚进来的大门,变成了一堵墙
他上前迟疑着伸手去触那玉墙,才发觉那不是幻想,那玉墙质地通透,翡色深处是更远的深翡,他踉跄着退了两步,忽觉身后有异样,猛然转身,刚刚殿内那堵挂画的墙壁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那炮铜色地面的一汪正圆黑泉
黑泉一丈之后,那女子竟站立在那里,他绕过黑泉缓缓走近才发现,她正闭着眼,穿戴整齐,服饰却与画中不同,耳间和手腕上,多了银镶玉的坠饰。
“你是何人”
他步步逼近,迎面来一股凉气,定睛之下,见到那女子口中含着一块帝王黑玉,而她,竟被嵌入了一面冰墙
是死人
陆青衣霎时心悸,他再次踉跄后退,环视着周围,两边墙面上竟有金箔字纹与靠墙书柜,他上前先是看着青壁上的字,又蹲下拉开了那柜门,里头尽是书本和竹简。
他屏住呼吸,拿起了那本休屠志,翻开首页,作者竟是那玄武王。
陆青衣被米豆从卧榻上摇醒时,才发觉一切只是梦境。
可如今,这梦境与现实已分不清,若不是他那只绣着白鹿的帕子仍在,他或许真以为,刚刚只是梦了。
“先生,先生”米豆继续拽着他的被褥摇晃,“明日,明日是明日”
陆青衣迷糊地半睁着眼:“明日如何”
“今日在早市上采购时,遇到了白贤王府出来采买的下人,他们说白贤王明日就出发了”米豆十分焦急,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挂在木架上的衣裳放到了陆青衣枕旁,“先生去见她一面吧。”
“不去。”陆青衣缓缓爬起身,撇过了脸。
“去”米豆心急如焚,给陆青衣提来了新制好的纹锦履,“今晨奴已为先生买好了赠给旧主的物件,也已打包好,先生直接拿去就好。”
陆青衣看着手忙脚乱的米豆,冷然:“她以为人妇,且昨日我已在宫中见到她举伞接夫君回府的表现,我为何要见”
陆青衣一想到容夕在雨中亲吻鹿燃歌的样子,心间便似皱成了一团。
“话虽如此,但旧主为救先生才屈身嫁给他人,既是以为人妇,亲吻又如何先生可想过为何小姐突然对那白贤王如此顺从”米豆紧锁着眉给陆青衣端来了洗漱的盆,又叠好了面巾。
他面上依旧不高兴,自从昨日见到她在那未央宫门前与容夕拥吻,他便叫姚乐儿回了自己宫,白泽也不管,独自淋雨步行回了竹苑,那宫中太仆与他交好,待雨停后,专门派人将白泽带回了竹苑。
昨日朝上还以为白贤王性情大改,但那雨中丝毫不怕丑的矫揉之吻,另他觉得那白贤王狗改不了吃屎是真的。
“先生您莫怪米豆前段日子里米豆听闻那新进白贤王府的丫鬟说小姐曾服毒自尽过还是在前不久,”米豆将一切打理好后躬身站在了塌旁,“那讲这事传出来的丫鬟前几日也被乱棍打死了”
服毒自尽
他听到这里,不禁心口一紧,内里一阵痛楚,他在休屠志中见到过她与白贤王的结果,事实不该如此。
米豆见主人一直缄默,也放弃了劝说,她离开屋子时没有合门。
长安城经一夜洗礼,云开日出,天空更是湛蓝。
但午后炎热,已进初伏,陆青衣拎着礼物站在白贤王府门前许久,差点汗湿
衣襟时,才犹豫着进了那白贤王府。
奇怪的是,门口家丁并未阻拦,他认为自己进来的未免也太顺利些,刚欲开口直接询问那白贤王的居所何走,那一旁扫地的奴婢便笑着指了路:“陆大人沿着那墨色回廊往西走到头,遇到莲池再往北走,见到笼子里的乌鸦后往里走便是。”
陆青衣忽然语言匮乏,不知说什么,便点头沿着那回廊走了去。
他边走边望着这幽静阴凉的白贤王府,脑中不禁忆起她与他成亲时的画面,那日他明明已是尽了全力到婚堂抢亲的,却被她断然拒绝。
她若是后来有了死的勇气,为何成亲那日却没有与他逃走的决心
她是惧怕容夕么
他脑中一片混乱。
“陆大人,你终于来了。”
不知不觉,陆青衣才发觉自己竟到了吟语阁,他回头望了眼那挂在长廊出口的鸟笼,里面哪有什么黑鸦,只是两根黑羽,与一摊凝固的血罢。
他回身看着那坐在凉亭中品茶的容夕:“你知道我会来”
容夕笑了:“那是当然,陆大人与那玄祖大费周章自导自演一出天神下凡的好戏,就为了入宫,无非是为了她。”
陆青衣扫了眼四周,他笑了笑坐到了容夕的对面,拿起容夕的茶盏饮了一口:“有她的气味,甚甜。”
“呵呵呵没想到陆大人不要脸起来,比本王还狠,”容夕露出了两颗尖尖虎牙,他看着同样笑着的陆青衣,“陆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颗虎牙狠不起的说法”
陆青衣不自觉舔了舔他左边的虎牙:“白贤王果真还未丢失童稚,齿也可用来较量”
容夕笑着摇摇头,跟身边的奴婢耳语了几句,那奴婢便走了开。
“本王虽对内人失忆,但本王前日卷起内人的衣袖时,才发现她的守宫砂还在,”容夕咧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哈哈哈,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碰这种徒有漂亮脸蛋的软弱之人昨日下朝后见陆大人轻浮之举,便明白了,鹿燃歌原来只是本王的战利品。”
炉中旺火肆意,茶汤已被烧得沸腾,半丈之外,那奴婢已将鹿燃歌叫了来。
陆青衣本已无意再与容夕多语,却发觉了容夕眸中病态的惊喜之神,他迟疑着顺着容夕的目光转身看去,一时间顿生怒火。
她站在那不近不远地方,正身着着西域舞姬的暴露衣裳,那金环银环束在她纤细的手臂上,脖颈上挂着网状的金链,赤色披纱下,她冷白的脸上满是郁伤。
“夫人,快来跟陆大人行礼。”容夕笑着露出了皓齿,微微颤音藏不住那兴奋。
陆青衣眉头皱成一团,心疼地望着她,只见她微颔首娓娓而来时,晃动了脚踝上的铜铃。
叮当叮当
顺着往下看去,他才发现她竟赤着脚那纤细的脚背,煞白。
而那原本光润的石板路上,正撒着一颗颗有意洒放的小石子。
“如何陆大人心痛么或是蠢蠢欲动么”容夕邪笑着打量着陆青衣窘迫的模样,不禁嗤笑,“本王内人如此诱人,若是将她扔到敌营中当舞姬,想必还是能有几分用处罢”
瞬时,陆青衣“咻”地站起身,他挥臂掀翻了那石桌上的木几,一时间运转内力,朝容夕胸口一掌打了去,只见那容夕竟丝毫不闪躲,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任嘴角渗出血丝。
他见他依然得意非常,甚至面带笑意。
陆青衣恼怒至极,他抽出了腰间的太常御佩短剑朝他刺去。
此刻,他只想要他的命。
而她,却突然挡在了他那蛇纹短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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