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第一天。
南若玢走到南易面前,握着自己的手,“爸爸,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说话都漏风了,爸爸怎么可能不知道,牙掉了?”
“嗯,掉了,没出血耶。”小丫头张开手,亮出手里的牙齿,“爸爸,我要不要把牙齿放在枕头底下?”
“不要,给我。”
南易从南若玢手里接过牙齿,走到厨房找出一个干净杯子,在杯子里倒进去纯牛奶,然后把牙齿泡在里面。
做完这些,南易就把杯子递给阮志平,“志平,送去给程医生。”
“爸爸,干嘛要送到医生那里去?”
“因为乳牙里有干细胞啊,程医生会把你的干细胞从牙齿里分离出来,再把它冷冻保存,将来,万一你生病了,可以救你的命哦。”
“喔,这样啊。”
“今天元旦,爸爸带你们出去玩。”
“好哦。”
带着两个兴高采烈的小丫头,黛温开着车就来到养和医院。
“到了,下车,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玩。”
范红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巨大红色十字,“干爹,不是去玩么,你怎么带我们来医院了?”
“爸爸,你不会想带我们去停尸房说鬼故事吧?”南若玢的眼睛冒出一道精光,有点跃跃欲试。
“想什么呢,死者为大,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哦。”
南若玢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戴上。”
南易拿出两个防护口罩,让两个小丫头戴上,又撕开包装拿出几双医用手套。
一手牵着一个,南易带着两个小丫头来到肿瘤科的病房区。
刚到,就看到一个穿着还算得体的中年男人跪在那里,双手抱着医生的大腿,“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我会尽快把钱凑齐,你先帮我老婆手术好不好?”
后世,香塂这边医疗这块是做的比较不错的,可当下还是一个熊样,想要获得比较好的服务,免不了需要“利市”开道。
“你不用求我,我也冇办法,你还是想办法尽快把钱凑齐吧。”
医生摇摇头,无情的拒绝了病患家属的请求。
在香塂,医生虽然属于高收入群体,可他们每个月的薪水也根本支撑不起他们肆意挥洒自己的同情心。
身为肿瘤科的医生,不说每天都能遇到这种病患家属,可每个月总能遇到不少,一开始还会悲天悯人,可时间久了,见得多了,自己无能为力,他们也只能让自己的心变硬变凉。
“钱,有时候会让人迷失心智,会让人做出错事。可我们根本就离不开钱,比如,这种时候,假如这位大叔不缺钱,他就不用放低自己的自尊,不用让自己的膝盖变软。
说钱不重要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不缺钱的人,一种就是从来没有体会过有钱人滋味的普通人中的幸运人。
在香塂,如果有自己的房子,一个家庭一个月有五千港币的收入,小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想吃点肉就吃点肉,想吃鱼就吃鱼,好吃好喝的,一年还能出国玩一趟。
可要是家里没房子,又或者再倒霉一点,没房子加上有家人在这里躺着,那别说五千,就算有一万港币的收入,日子也会过得紧巴巴的,或者说会很凄惨。”
“干爹,健康很重要。”
“对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管做什么工作都需要有一个好身体,所以干爹才会让你们每天锻炼。”
“爸爸,吸烟有害健康,身体这么重要,你干嘛还抽烟?”
“心理健康也是身体健康里的一个重要指标,爸爸的压力比较大,需要通过抽烟来缓解一下心理压力,会让我心情愉悦;
一个人保持心情愉悦,他就不容易得心理上的疾病,有些生理上的疾病也和心理息息相关,心情好,也不容易得其他病。
这是比较正面的理由,不正面的理由呢,是因为爸爸已经染上烟瘾,不抽烟会让我难受。”
“喔,那你可以戒掉,用其他办法缓解压力啊。”南若玢拉着南易的手,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爸爸,你戒了好不好?”
“干爹,你就戒烟嘛。”范红豆也拉住南易的手说道。
看着两个小丫头充满期待的眼神,南易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好,爸爸听你们的,从今天开始戒烟。”
“嗯嗯嗯,爸爸,你真好。”
小插曲结束,南易继续带着两个小丫头在病房区观察。
一旦住进这个病房区,不是可怜人也会变成可怜人,中产家庭也会变成负资产。
“假设你们管理一个十人的小团体生活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为了生活条件更好,那你们十个人需要各司其职,在自己的岗位上发会最大的作用,为团体做出贡献。
你们身为管理者可以得到最好的回报,然后其他人按照贡献的大小,给予他们不同的回报。
付出劳动,得到回报,大家同心协力把团体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这时候,有个人病了,他就不能继续工作,不能给团体做出贡献。身为管理者,你们应该如何解决这个病人的问题?
呵呵,先不用想,你们现在还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今天是1982年1月1日,十年后,也就是1992年1月1日,你们再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喔!”
两个小丫头被南易问的一头雾水,这个问题太大,南易自己都不能拿出一个很好的答案。
十年,是他给两个女儿的学习时间,也是给他自己的思考时间。
在医院呆了两个小时,南易又带着两个小丫头去了深水埗。
自从六十年代石硖尾大火,重建了徙置大厦后,深水埗这里就成了香塂市区的贫民窟所在地,在旧楼里充斥着棺材房和笼屋。
棺材房,顾名思义,就是房子的面积和格局和棺材类似。
“唔好意思,能让我们参观一下你家么?”
上了旧楼,看到一户开着门的人家,南易就上前打着商量,嘴里说话的同时,他的手里还递过去一张百元港币。
“可以可以。”
屋里的妇女嘴里答应着,手敏捷的从南易手里撸走了港币。
“爸爸在门口等你们,你们两个进去看看。”
听到南易的话,南若玢和范红豆两人侧着身子挤进了房间,然后在屋里四处打量起来。
南易自己就倚着门框往里头打量,房子的面积差不多65呎的样子,里面摆着一张铁架的三层床,床板到床板的高度还不足60公分,小孩子都别想在床上坐直;每一层应该都有人睡,因为床上都放着被子枕头。
在床边上还竖着一块木板,按照它的长度和上面的包浆来看,这块木板应该是充当床板用的,早收晚搭。
这么看来,这房里至少住了四个人。
离床不到五十工分的距离,就能看到一个“厨房”,煤气罐上摆了一块木板,灶台就放在木板上。
厨房的左边是一个衣柜,衣柜不太高,在柜子顶上还杂乱的摆着两个箱子,箱子上面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塞着。
厨房的右边有一个掉漆很严重,锈迹斑斑的冰箱,在冰箱开门的位置还摆着一张折叠四方桌和几张塑料凳,想要打开冰箱的门,就得把桌凳给移开,就算是如此,冰箱门也不能整个打开,只能开出一条不宽的缝;
冰箱的顶上同样摆着很多杂物,堆得很高,有七八十公分的样子。如果想要从上面拿东西,那就必须把所有东西都搬下来,每次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南易很奇怪,他们一家人是怎么开饭的,就房子里面的空余空间根本摆不下一张折叠桌,也没法让四个人同时开饭,根本就坐不下。
“阿姨,你们平时是怎么吃饭的?”
父女俩心灵相通,南若玢也有这个疑问。
或许是因为收了钱,妇女很愿意给南若玢解惑,她让两小先退出房间,然后从冰箱边上拿了折叠桌。
折叠桌一拿起来,南易就知道这桌子是怎么摆的了,原来折叠桌的其中两条腿已经被锯过,比另外两条短很多,可以架在床板上,这样就能保持平衡。
果然,妇女把折叠桌张开,半张桌的大小都在床板范围内。
“我儿子坐这里,我女儿坐这里,我老公坐对面,我坐在这里。”妇女站在桌子边上比划着。
“阿姨,你的孩子几岁啦?”
“儿子八岁,女儿十三岁。”
“大姊,你们没去申请公屋吗?”
“申请了,在排队,已经排了三年了,还没排到。”
“喔,打搅了,谢谢。”
妇女呡了呡嘴,问道:“这两个是你女儿?”
“是的。”
“你是有钱人吧?”
“还好,还不算太缺。”
“那你为什么带你女儿来这种地方?”
“我的答案你不会喜欢听,我还是不说了。”南易又掏出两张五百的港币递给妇女,“没见过你女儿,不过还是给她一点见面礼,就说一位陌生的叔叔希望她能坚持用功读书。”
说完,南易摆了摆手,就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开。
等走远了,南易才说道
:“若玢c红豆,看完以后有什么想法?”
“爸爸,冇钱就会过得很辛苦。”
“谢谢干爹。”
南易温柔的抚了抚范红豆的头,没有说话,带着两小又去参观了更逼仄c更苦难的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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