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冬日午后，无风却干冷。
陆雾瘦弱的身体被宽大的男生校服包裹住，脸色愈发苍白，唇更是近乎失血。
她看到陈折先是愣了一下，眼睛里难以言明的几种情绪混在一起，随着垂下的疲惫的眼帘，里面的情绪情绪凝结成冰，一点点碎掉融化，最终消失。
陈折话说口就后悔了，看见她的样子更是忍不住立刻就道歉，然而女孩子下一刻的话瞬间击碎了他的自责心。
陆雾甚至还故意紧紧抓住黎白的手，两人站在一起，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她好像真的被气到了，忍不住将一切全部吼出来，“你天天给我送东西我已经够困扰了，以后能不能不要插手我的事？”
说是吼，但是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细又哑，怎么吼听起来都让人可怜。
陈折没有想到在他一下子气血上涌的同时，还在想着“她是不是感冒了”。
他忘记了怎么呼吸，此刻没有风，他却觉得耳边嗡嗡的。
以前那张掩着唇的羞涩笑容、给他送花时被灯光照的明媚容颜，以及现在陷在别人衣服里的苍白又冷漠的脸重合在一起。
他只觉得荒诞。
仿佛担心陈折会说出什么让她摇的话似的，陆雾没有等他回答，而是继续将话全部抖落出来，语气又急又快，以至于有些颤抖：“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拒绝黎白吗？之前我转个班，你就发那么大的火，那天我看见你在后面，我连同意都不敢。求求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因竟然是这样。
所以她一直因为怕他才哄着他？所以他才是妨碍他们俩爱情的罪人？
陈折深吸一口气。他怕他再不深呼吸，马上就要被憋死了。
“好，好。”他用力看了看陆雾，目光又从黎白身上扫过去，两人的手依旧相握，“你不会看见我了。我祝你们俩以后，永永远远，情比金坚。”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极快，顺手就将那束刚刚怎么也丢不掉的玫瑰扔进了垃圾桶里，连响声都轻微。
仿佛从
未来过。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女孩子才终于松懈下来，以至于脚一软，往后退了一步。
还好她刚刚握住了黎白的手……不过这么久了，她的手依旧冰冷。
“没事吧？”
黎白很是担心，一连耗费了太多精力和情绪，又被人欺负……她的身体本就弱，他甚至感觉她下一刻就会晕倒。
刚刚如果不是女孩子在袖子底下死死拽住他的手，黎白觉得连他的涵养都要忍不住骂脏话了：
因为你，她刚刚还受了天大的委屈，现在又要被你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蠢货指指点点？
哪怕将这些话咽了下去，黎白心头那股怒气却越烧越旺。
他明白旁边女孩子的意思：不要告诉陈折。
原因也好猜，无非是担心陈折难做，自责，加上现在还没解决，陈折牵扯进来更麻烦。
但是凭什么？
他陈折可轻松了，自己犯的情债要让女孩子承担后果，而他还要一副痴情种的样子在这里指指点点，仿佛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凭什么？
“我没事。”女孩子的手没有松开，手指在他手心安抚似的碰了碰，“你不要生气，我也没有很难过。”
她已经很疲惫了，却还要扯出一个笑来，“这样也好，跟他闹翻了，她们也不会欺负我了。”
黎白听着心酸又难过。
*
后来回到班上时，再看宋冉冉，她还是那副高傲端着的样子，只是视线乱飘，也没和黎白对上。
到底是欺软怕硬。
只是那照片确实不好处理，黎白想由他出面和宋冉冉谈一谈，但是女孩子摇摇头，她还是很在意。
黎白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他看见，如果她们一气之下把照片散播出去……
“让我再想想吧。”她艰难地说，“我再去和她们谈谈，应该也不敢再欺负我了。”
黎白虽然很不赞成，但是在陆雾再三保证会让他在外面守着后，他也只能叹了口气。
她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
——
“快结束了吗。”097好像感觉还挺遗憾，“我预测到宿主后面的行，有些伤感。”
“你也会伤感啊？”陆雾笑着逗它。
097有板有眼地说：“经过系统分析，这样的结局应该是令人伤感的。”
陆雾在
意识里安慰地摸了下097的虚拟体。
——
得到陆雾要与她谈一谈的消息后，宋冉冉先是惊讶，想了想又觉得好笑，“怪不得，她是觉得自己拿到我把柄了吧。”
跟宋冉冉商量的余梦月却比她着急。
余梦月知道自己没什么背景，家境一般，这事要是败露，很有可能会被宋冉冉推出来当冤大头——虽然上次被她拉上的小莹也是个倒霉蛋，但是小莹前几次都没参与，到时候被退学被要求赔偿的，肯定是她。
指望宋冉冉帮她，还不如她去求陈玉别告状呢。
不过那照片不在她手里，所以她只能苦口婆心劝宋冉冉：
“冉冉，你看上次黎白都要为她出头，还给你手机砸了——所以这照片也不能发，发了鱼死网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想起上次，宋冉冉气得拍了下桌子，“我怕他黎白？他也就是成绩好点，真把自己当成救世英雄了。”
余梦月陪着笑，又劝道：“那还有陈哥啊，陈哥要是知道，连冉冉你……”
这话戳到宋冉冉痛处，她一直以来都没打过几下那贱人，就是担心被陈折看见伤。她心底也知道陈折喜欢的是陈玉，自己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冷冷瞪了余梦月一眼：“用你说？我现在还坐在这儿好好的，那就是陈玉还没告状。我谅她也不敢撕破脸，怕我把照片发出去。”
说到这儿，她冷笑道，“现在来找我谈，还不如一开始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别接近陈折。”
余梦月急得汗都要下来了，继续道：“那冉冉你看怎么办？我现在只能靠你了，她要是告状，我就完蛋了。”
胆小鬼。
宋冉冉假惺惺给自己台阶下：“那只能把照片删了呗，再威胁她几句——唉，我这都是为了你。”
余梦月心中作呕，却只能感激道谢了。
*
地点选在黎白上次和陆雾练习的废弃图书室，她们谁也不想让别人撞见，借口小组讨论借到了钥匙。
黎白没有直接露面，悄悄待在外面，拿手机悄悄录像。这是他想到的比较周全的办法，如果一会儿宋冉冉又出手伤人的话，可以以此来换走她们手上的筹码。
图书室的门可以看见里面，
他找了个角度，正好藏起来又能拍清晰。
余梦月、小莹都来了，一个个抱着手臂挎着脸，见了陆雾只嘴上冷嘲热讽了几句，却是再也不敢手了。
宋冉冉却总觉得这样就放过陆雾太不甘心，她故意想刁难几句，于是扬起下巴，道：
“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陈折说话，他来找你你也不能理他。不然你就是个脚踏两只船的□□。”
陆雾心想，其实她说中了。
陆雾看起来还是那个被欺负了几次，有些后怕，只敢站远远的努力使自己有底气一点的可怜女孩子。闻言她被话语里的恶毒刺了一下，看着宋冉冉，最后还是慢慢承诺了：
“我以后不会和陈折说话。”
顿了顿，又好像想起什么，补充道：“昨天已经和他闹翻了，他也不会来找我了。”
宋冉冉闻言皱了下眉：“你跟他告状了？还是你跟他说什么了？”
果然上钩了。她对陈折的事不可能不关心。
“没有。”陆雾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余梦月她们，为难道，“但是他跟我说了一件事……然后我才跟他大吵了一架。”
宋冉冉看出来她好像不希望让别人听见，索性直接朝她走过去：“你说。”
陆雾又朝窗边走了走，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开着，老旧的木框玻璃窗，看起来很是脆弱。
“行了，赶紧说。”宋冉冉有点不耐烦。
女孩子作出一副谨慎的样子，又贴近她的耳朵，然而说出的话却在她意料之外。
那放低了的温柔女声带着高高在上的嘲弄，轻蔑得仿佛她是一个跳梁小丑：
“陈折说，他以牙还牙，已经把你的不雅照放在网上了。”
“怎么可能？”宋冉冉尖声惊叫，她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打开看，却被夺了一下，没能夺走。
她霎时反应过来，抬手扇了陆雾一巴掌，力道之大使陆雾顿时歪倒了身子：“就你还想跟我耍……”
话说到一半生生截住，她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她所看到的——
那瘦弱的女孩子刚好栽在窗户上，年久失修的窗框咔嚓断了，一下子失了支撑点，带着人整个往下倒去。
不，不！她是故意的！
她在笑！
宋冉冉想尖叫，但她发不出声。
那散
开来的长发甩出了最后一道弧度，少女勾出一个淡淡怜悯的笑，刺耳的尖叫在窄小的图书室响起，一切都被定格铭刻在宋冉冉因恐惧而紧缩的瞳孔里。
六楼，这是六楼。
她害死人了，没有人信陈玉是自己故意掉下去的，没有人会信。
她完了。
而黎白听见巴掌声冲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女孩子已经掉了下去。
他疯了一样冲过去想抓住什么，却只看见下落的小小身影，那样无助、脆弱。最后只洇成远远的地面上一个点，什么也没有了。
他喜欢的女孩子，没有了。 <p/【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