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大梦初醒，只是突然间看明白了。</p>
她从前做下了许多错事，嫁入邵府之后，那些她犯过的错，作过的孽，一一报应在她自己身上。</p>
她体验到了跪了一天一夜是什么滋味，她也品尝到了被折辱欺凌是什么滋味，但那个时候她仍然对姜酒满怀恨意，把自己的所有的苦难归咎于她。</p>
后来跟姚清平的私情东窗事发，她被赶到尼姑庵里，那清苦的日子，绝对是她此生最大的噩梦。她以为姚清平会是她的救赎，所以不计前嫌再次投入他的怀抱。但意外怀孕，她被人扭送到姚氏面前，险些见了阎王。</p>
从头至尾，姚清平都不曾露面。</p>
而她最后的指望——柳氏与苏胭，已是不见人影，不闻其声。</p>
若非姚老太太强硬地将她接走，苏月毫不怀疑，自己的下场要么是被毒死，要么是被吊死，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p>
但这也不代表，她就会对姚家感恩戴德。</p>
姚老太太自私自利，跟姚氏不遑多让，姚清平就是个沉迷酒色的混蛋，更别指望他会成为她的依靠。她从邵府到姚府，不过是从一个狼窝进了另一个狼窝。</p>
而在那个时候，她还满怀希望地等着柳氏跟苏胭能来救她。</p>
直到有人告诉她，柳氏唯恐失宠，不敢跟苏易叫板，苏胭唯恐自己在魏家的地位受损，也不想惹上她这个大麻烦。她就这样被丢在姚家不闻不问，苏家的人，像是把她遗忘了一样。</p>
所以，在听说今日，柳氏会带着她的侄子侄女来贺府，苏月便跟姚老太太求了个恩典，带着人来了。</p>
她就是要撕破她们的伪装，撕破她们那小心翼翼维持的体面，要让她们的后半生都不得安宁，日日活在别人的鄙夷与唾弃之中。</p>
苏月走了，被姚老太太架走的，姚老太太要是知道，苏月出来一趟捅出了这么大篓子，她绝对不会同意她出来的。</p>
虽然因为苏月的离开，这场闹剧得以终止，但是却堵不住众人的八卦之心，以及对苏胭的嘲笑与讽刺。</p>
苏月有什么理由去污蔑苏胭？从前这姐妹二人关系是再好不过。想来是苏月良心发现，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把这些事都抖了出来。</p>
苏月的那些小姐妹对这些事也是有所耳闻，一时间她们倒是成了苏月的证明人了。</p>
于是，关于“苏胭是个表里不一的恶妇”一说，就这么流传开来。</p>
魏子安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临走前看着苏胭的目光无比失望。</p>
人群之中，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漂亮的眼眸闪烁着点点寒星，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很淡的笑意。</p>
凌书走到邵野身后，低声道：“世子，苏三小姐回姚府了，传信之人已经解决了。”</p>
邵野摆摆手让他退下，换了另一副笑容，走向亭中。</p>
姜汐还在气愤，“真没想到，那姐妹俩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你不是一向不肯吃半点亏吗？就这么放过她们了？”</p>
姜酒眯了眯眸，看着哭成了泪人羞愤离开的苏胭，淡淡道：“她们不是得到惩罚了吗？”</p>
“惩罚？”姜汐冷笑，“你知道若是我皇姐，她会怎么对待那些冒犯她的人吗？”</p>
姜酒动作一顿。</p>
如果是从前的她，苏胭跟苏月，可能早就死无全尸了吧。</p>
姜汐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看你就是太仁慈了。”</p>
一口牛乳茶差点就喷了出来。</p>
“我仁慈？”</p>
姜酒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p>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低笑一声。</p>
是啊，她好像是变得仁慈了。</p>
从前的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取下陵皇叔的人头，可以铁石心肠地处死所有的兄弟姐妹，所有违抗她的人，不是流放便是灭门，所有冒犯她的人，不是斩首便是车裂。</p>
因为体验过被人踩在泥里的滋味，所以一旦握有权利，她便不容有人挑衅。</p>
秦砚他们说她是暴君，倒也没错。</p>
她从来不会对敌人仁慈。</p>
可是姜酒也不得不承认，死过一回，她倒是学会仁慈了。</p>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姜酒嘴角的笑意多了一丝愉悦。</p>
“大概吧，毕竟，人总会变的。”</p>
因为有了所爱之人，有了弱点，学会了柔软。</p>
“无论阿酒变成什么，都是阿酒，那又有何关系？”</p>
姜酒抬眸看着邵野，少年冲她笑着，眉眼似藏纳了春风，温柔得不可思议。</p>
“来得正巧，贺蓁然特制的牛乳茶，分你一盅。”</p>
邵野在她对面坐下，语气有些关心，“我很担心你。”</p>
姜酒挑了挑眉，“担心什么？那些都过去了，再说，我经历过的，比这些可怕千万倍。”</p>
苏月跟苏胭的手段，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后宫争斗，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p>
邵野手中捧着那盅温热的牛乳茶，他没有告诉她，他并不喜欢牛乳的味道，只要是她的，就算是毒药，他也会一饮而尽。</p>
看着他将那牛乳茶喝了，贺蓁然眨着眼睛期待问道：“怎么样？”</p>
邵野难得露出了一丝迷茫，“什么？”</p>
“牛乳茶啊！”</p>
邵野：“……”</p>
他不好意思道：“喝太快了，没感觉。”</p>
贺蓁然气得冒火，姜酒跟姜汐却是笑作一团。</p>
邵野看着她笑，忍不住也笑了。</p>
外头飘着细碎的小雪，亭子内的人其乐融融、</p>
“看样子她很好。”</p>
不远处，容肆立于雪中，一袭纯白色斗篷，衣角绣着展翅的青色云鹤，精致华贵。墨发如瀑，肌肤胜雪，双眸却深邃如夜。</p>
贺锦朝靠在一旁的柱子旁，双手环胸，狭长的眼眸藏着一丝笑意，语气带着几分调侃。</p>
“她比你想象得还要坚强。”容肆道。</p>
贺锦朝耸耸肩，“或许吧，不过再坚强，她也是个小姑娘，你确定现在不去安慰安慰？就不怕被别人趁虚而入？”</p>
亭子内，邵野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几个姑娘开怀大笑。</p>
姜酒很少大笑，此时嘴角也是噙着愉悦的笑意，红色的衣裳如一团火焰，灼烧着他的双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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