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与绯紫色的天空,黯淡的云色,无声的悠然微风。
流水溪淌,虫语低鸣……
四合的庭院前,白发的老人平躺在地上,四周的人哭泣个不停。
围绕着这个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的老人,五颜六色的衣服包围成圈,挤挤攘攘却少有嘈杂。
但尽管是少有嘈声,稀稀落落的低言低语,蜚语流谈,仍并非是完全销匿。
男孩也藏在了人群中,瘦削的面孔和疲乏的面目,让人怀疑这样小的孩子是否真的吃饱过。
“父亲……藏木爷爷,也睡着了吗。”
“嗯,爷爷睡的很安稳,他离开了这个很苦的地方,去寻找真正的归宿了。”
“可是,他们都说,是御社神大人的作祟……”
“不用理会他们,御社神大人一直都是庇护着我们的,只不过是小人言谈罢了。”
父亲毫无波动的声音让男孩默默点头。
明明父亲是这个宅院的主人,这个家族的首领,可他此刻,也只是藏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那个一直以来照顾着家族子嗣们的老人躺在院子中央,和其他人一般无二。
“一定是又是御社神大人发怒了,前几天我就发现这个老头想要偷偷逃跑了,这下子倒好,苦了一辈子,结果连神社的碑位都进不了。”
“现在谁还敢把名字刻在那种神社的碑位上啊,逃都逃不了好——”
第二个开口的人偷偷看向身旁不远处的“家主”以及那个瘦弱的男孩。
男孩的目光委屈,紧咬着嘴唇,心底生气,但父亲的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连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醒儿,待会跟你的师父走,今晚我会安排好车马的。”
“父亲——!”
“你是御社神的子嗣,早晚有一天,能够将这里的邪秽拔去的。家里还有我在,你安心像个男儿去闯荡闯荡就是。”
父亲似乎露出了笑意,但男孩的眼角湿润,强忍着心底的不甘。
崇神已死,邪秽当道。
…………
“哈哈,哈哈——该死,给老子撑过去了,真有你的啊,小阿加。”
亚述尽可能地封闭了自己的感知,模糊的视线,空
荡的听觉,毫无实感的触碰,仅仅留下了能浅薄思考的意识,让阿加洛斯的身体尽量幅度轻浅地排挤自己。
自己之所以变得无法契合阿加洛斯的身体,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阿加洛斯他本身身为“同胞”的性质正在削弱。
亚述之前算是稍微欺骗了阿加洛斯,声称自己对能附身的条件知晓模糊,但其实有一个很关键的点他一直都知道的,那就是被附身者必须得是“同胞”其一或“同胞”候补。
这便是能收容自己意识的最重要的“资格”。
出现现在的排斥现象,就说明阿加洛斯的资格正在被剥夺。
如果换做平时,自己要么是把阿加洛斯的身体撑到血肉爆炸,要么就自己直接回原本的身体里了。但现在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如果脱离了阿加洛斯这个寄宿点,他的意识便会直接消无。
现在他既要保证自己意识不被排出去,还要保证自己不会把阿加洛斯给涨坏了。
好在阿加洛斯那边的情况稍有好转,“同胞”候补的身份并没有被完全夺走,还稍有回升的趋势,自己也能稍喘一口气了。
不过自己并不是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如果无法实操面前控制中枢,那就脑内先模拟破解程序,等待阿加洛斯完全解决困境。
当然,如果因为他信任的那个男孩最终失败而导致全部崩盘的话,他也必须动用最后的手段了————
…………
…………
漆黑的林中,老人痛苦地喘着粗气,撑在一旁的树上。
孩子们躲在马车后,死死地盯着眼前,不敢妄动,如果成了坏人要挟院长的把柄,那简直就太对不起大家了。
“老家伙,你还敢说自己不是‘罪戒’之一,操纵时间线,裁剪编辑世界定则——这么破规的能力,也好意思一直躲在耶布斯尔城当个友好市民,普普通通的孤儿院院长?”
白发的男人身形忽隐忽灭,脸色虽然带笑,但似乎并没有那么轻松。
老人却也终于意识到了那个白发男人先前开口诉说自己姓名的缘故——
崇神,无垢无净者,祸津灾厄者,渡苦渡厄者。
虽显身于世中,却不寄身于任何时空之间,无有定途,无有本形。
无论
怎么改变时间线的构筑,都无法影响到这个压根就不存在于时空之间的虚妄般存在。
阿加洛斯此刻正用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半跪在泥土中,额头被白发男人紧摁在了手上。
从头到尾唯有他才是对方的真正目标,老人动用时间轮换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被擒了。
“放开他——”
老人吐出一口鲜血,神色愠怒,他的右臂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成为第三次使用时间轮换的代价,但对方也似乎并没有被那个看似破规的能力真正影响到。
“你应该知道的,‘罪戒’在真正出世之前,会有一大批负罪者候补以相同或近似的能力现身,唯有所有的负罪者死去,最后留下的那个才会成为真正的传承者。
这小子正是我们家系的孩子,必须得由我来处理。
我可是很辛苦地找这个幸存者,而且足足找了六年啊。”
男人的眼中有所阴沉,微微勾勒的嘴角似乎只是习惯性地扬起,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前所未有的阴鹜,宛如真的秽神降临。
“这样持续了数千年的残杀,为什么你们还要继续下去!!!”
老人瞠目怒吼的样子让背后的孩子们稍显害怕,一向温和而慈爱的院长,从未像今天这样狰怒。
“你既然已经成为罪戒了,手上又怎么可能干净,你说这种话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白发男人崇神的语气平淡,可老人除了继续呕吐鲜血,已经没办法再大肆动弹了。
身为一直追寻和研究罪戒存在的“崇神”,他比老人更清楚,这个本该发动的第三次时间轮换,应该是直接要了老人的命。
但是因为自己存在本身的特殊性,时间轮换并能完全启动,而代价也自然相对轻了些,反倒让桦院长留下了一条命来。
“啊啊,啊啊啊————”
掐住自己脖子的阿加洛斯口中难以成声,唯有发出痛苦的喊声和嘶哑的喉音。
双目近乎呆滞,额头的青筋暴涨,背脊上那把名为神隐的长剑不停地扭动深入着,造成了这一切的白发崇神只是目光冰冷平淡。
按照伦理来说,两个人应该有着相同的血脉,但是连那个世代供奉着御神社的宅院都早就成了一摊灰烬,他们间
的联系,也就仅剩下争夺“崇神”之位的杀与被杀了。
“我确实没有骗你,你背后的剑只有你能拔出来,但是你似乎有点不太够格,谁让你杀掉的‘同胞’似乎有点少呢。”
相同能力的负罪者们既是“罪戒”的候补者,他们间彼此的厮杀,也是能力的互补与资格的争夺。
每个新生罪戒会拥有总计三十二位的负罪者,而他单单一人,就杀掉了三十一位。
三十一位毫无例外,都是他们那个家族的子嗣血亲。
他的手上沾满了与自己同源的鲜血,而自己也早就开始以崇神自称。
面前的这个“单纯”孩子,又怎么可能反抗得了这般的厮杀命运呢————
少年的眼神溃散而绝望,连对着施暴者发怒的余力都没有半点。
…………
“络德,络德——络德呢……”
第三次的时间轮换失败后,仿佛之前的两次串改的时间也出现了漏洞,芳蜜儿整个人也因为记忆的恢复变得混乱而不知所措。
塞拉心疼地抱着混乱不堪的芳蜜儿,轻轻咬牙,但仍是不断安抚着。
小梦娜也担忧地轻喊着芳蜜儿姐姐的名字,靠近着她的额头,希望能让芳蜜儿好受些。
可是……真正记起了络德这个存在的,实际上仍是只有芳蜜儿。
塞拉脸色低沉,她能隐隐感觉内心空荡荡地少了很多东西,但她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无法回忆起那个络德的样子,甚至连名字都在脑海中不断弱化,即将彻底遗忘。
这种无力感远比被武力威胁来得更加令人痛苦和绝望,明明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明明应该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可自己,却根本无法做到让脑海中属于他的记忆不被消磨殆尽。
…………
白发的崇神做最后的一次叹气,准备做最后的收尾。
他的能力是污秽与拔除。
污秽之力类似于渊栀黑地的感染因子,虽然二者并非同种东西,但能够深化并加速感染因子的活性化腐蚀。
据那些与自己达成协议的人给出的信息,这些孤儿院的孩子貌似都是潜在感染者,全部污染腐蚀,让他们异化后,也算是完成了研究会和高玫瑰学派那些人提出的要求了。
自己杀掉阿加洛斯
后,也正是成为“罪戒——崇神”的最后一步了。
“老家伙,临死了,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虽然你们的首领亚述并不在这里,但说给这具身体听的话,他原意识回来后,还是能记住的。”
他很清楚自己仅管设局坑了亚述,但绝无可能真的让对方挂掉……
那个人是所有罪戒的首领,虽然罪戒们本就无什么高低之分,反而互相厮杀和制约。但是这位在十年前那场战争中拥有的“鬼神”称号,可要比自己的“崇神”吓人的多。
老人缓缓起身,看不清面目,
“老朽,当然还有话要说……”
崇神轻微点头,将亚述的身体整个拎起,这副身体内的阿加洛斯的喉间发出不成声的痛苦嘶哑,老人抬起的面目愤怒且不甘至极。
白发男人的目光冷淡,成为崇神之日,他将回归那里——让一切都结束。
不过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有回去了呢……
“放心,至少最近几年,你还是回不去的,混蛋。”
“————?!!”
噗呲!!
“啊啊啊啊啊啊————死!!!!”
老人手中的长剑刺穿了崇神手中的阿加洛斯,贯穿而过,再次刺穿白发男人的腹部,拼命呐喊着,双目怒睁,
只是——那双眼睛里,分明是阿加洛斯的气质!!
“滚!!”
“御神社赦令,白狐一式,魍魉魑魅,封尽!”
“——!!”
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容破碎,变成熟悉无比的亚述的面孔,但是他知道,这副身体里的却是男孩阿加洛斯。
原本在他手中拎起的那副身体也宛如镜面般破碎,消散于无。
“花非花,蝶非蝶,还是不要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才是,崇神大人。”
男孩的声音通透,并非冰冷,但也蕴含着怒意。
“抱歉,这个男孩并不完全是你们‘崇神’一脉的负罪者,他,也是我们这脉的负罪者——‘婆娑门’。”
老人的身形从白发崇神的背后缓步走来,连本该失去的右臂都完好如初。而他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不到六岁大的小男孩,男孩呲着牙,躲在老人身后,还是有些害怕的。
“顺带一提,这个小家伙啊,也是咱们‘婆娑门’一脉的负罪者呢。”
老人拍了拍络德的小脑袋,笑得和蔼可亲。【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