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慈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她坐起身子,抬手摇了摇帷幕上的铃铛。
门被打开,崔麽麽率先走进来,春意与夏洛端着水盆跟在后面。
崔麽麽走到床边挂起锦幔,满脸带笑:“公主醒了,可是饿了?从昨晚到现在,公主都未曾进食。”
顾慈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低声问:“什么时辰了?”
崔麽麽笑道:“巳时刚过,公主可还要再接着睡?”
已经巳时了啊。
顾慈突然想起,昨晚睡得朦朦胧胧间,她好像闻见了熟悉的清竹香气,接着便有只手掌搁在她脸上反复摩挲。
那双手很大,手心还带着茧子,抚在脸上温热又轻柔。
脑海中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却又不敢确信。她问道:“今日早晨可有人来看过我?”
春意呆愣了片刻,随即笑着摇头:“一大早上的,哪里会有人上门。不过公主也不用觉得无趣,用过午膳想必就会有人来探望了。”
公主府深夜请太医,不仅惊动了东宫,就连皇上都一大早派了人送来一堆补品慰问,细细询问一番才回宫。
等到用过午膳,皇室宗亲和那些与公主有来往的那些人,估计都会上门探病了。
未听到想要的答复,顾慈眼中闪过失落。
她从床上爬起来,随意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让崔麽麽接待便是。算起来咱们也有不少日子未曾进宫了,想必父皇昨晚担心坏了,今日进宫去看看。”
既然要进宫,梳洗打扮便要花上一番功夫。
用过午膳,顾慈又喝了药,才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抵达正德门停下,春意扶着顾慈下了马车,便看到一旁的马车。
守门的禁卫军自然认识卿淮公主,上前几步行礼。
顾慈笑着应了声,问道:“今日哪家夫人进了宫?”
禁卫军想了一会儿,才恭敬回答:“是宁贵妃的母家。”
顾慈诧异,宁贵妃的娘家宁氏一族,只是个小小的伯府,家中也只有她兄长任职。宁贵妃怕丢脸,也甚少招家人入宫相见。
不过她只是略微停顿了下,便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李东海早已候在宫道上,看见远处一抹朱红缓缓走近,他迎了上去。
“奴才参见公主。”
顾慈唤了声起,诧异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东海笑眯眯指着身后的轿子,道:“皇上说公主发烧着了凉,不能再吹风,特令奴才出来接一程。”
顾慈点了点头,边朝轿子走过去边道:“正好,本公主也累了。”
见着人上了轿子,李东海挥了挥手,笑眯眯喊了声“起!”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从另一头出来的顾念恰好碰上,她拉着一旁的洒扫宫人:“方才是谁?”
洒扫宫人诚惶诚恐答了:“是卿淮公主。”
卿淮公主?
她一个公主,凭什么坐轿子进宫?
顾念不由掐紧了手。
直到小宫女承受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她才反应过来,瞬间放开小宫女的手,大步离去。
顾念气冲冲走进宁贵妃的瑞华宫。
殿中还有其他人,宁贵妃正在待客。守门的小宫女为难地看了眼上首,直到宁贵妃挥了挥手,她才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宁贵妃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顾念气呼呼的,抱怨道:“母妃,刚才我在门口遇见了顾慈。父皇竟然还派轿子去接她,还是李东海亲自去的!”
宁贵妃笑了一下,无所谓道:“你父皇本就宠爱她,加上她昨日又发烧染了风寒,自然是精贵的不得了。”
卿淮公主在宫中,有太多优待,大多人已见怪不怪。
可凭什么呢?
同为公主,凭什么待遇天差地别呢?
顾念心中愤愤,又开口问道:“不过顾慈身体不差,怎么会突然发高烧,大半夜的请太医呢?”
她又想起昨晚匆匆赶往公主府的两位太医,心中不由又泛起了酸水。
“这个妾身倒是知道一些。”一直坐在下手的贵妇人突然开口:“这事儿,跟我们家也有些关系。”
顾念疑惑不解:“你又是谁?”
这话问得极为无礼,那夫人却丝毫未在意,笑着起身行了一礼:“妾身是汝宁侯夫人,荣陶氏。这是小女荣桃枝。”
荣桃枝也立即起身,朝着公主行了一礼。
顾念随意摆了摆手,追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卿淮怎会与汝宁侯府扯上关系?”
就连宁贵妃都颇为好奇,转过头看她。
陶氏一笑,低声道:“娘娘想必也清楚,当初我家桃儿为何会被卿淮公主训责。”
宁贵妃点了点头,“本宫记得,是因苏家那对姐妹花儿。”
陶氏却摇头:“苏家姐妹与公主素不相识,又怎会为她们出头?只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她又道:“臣妇也是事后才想明白,便存了个心眼。结果便发现,卿淮公主与侯爷的庶子有联系,那日也正是因为桃儿说了他两庶子身份,公主才发了难。”
“你是说……顾慈看上了那庶子?”
不待陶氏说话,顾念又自顾自反驳道:“这绝不可能。顾慈向来不可一世,绝不可能看上一个不入流的庶子。”
一旁的荣桃枝沉不住气插了嘴:“公主可别不信,我娘说的都是实话。昨晚公主便是从荣府出来后才晕倒的。要我说,恐怕是早已与我家那庶兄有了首尾,体力不支才晕倒在地。”
“桃枝!”陶氏低喝一声:“这种话也是你一个闺阁女儿能说得?”
荣桃枝也自知一时嘴快,讪讪闭嘴,坐回座位。
顾念眼珠子转了转,嗤笑出声:“她可真是能耐,挑来挑去挑了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
坐在上首的宁贵妃扫了女儿一眼,才笑着开口:“本宫与大夫人还有事要谈,念儿,你带着桃枝姐姐去御花园逛逛。”
顾念还想追问细节,起身爽快地应下了。
这厢,顾慈也陪着皇帝在御花园中闲逛。
宫人垂着手,分成两波,静静站在凉亭两旁。
顾慈喝了一口热茶,抬头便对上皇帝担忧的眼神,扑哧笑出声:“父皇,您从养心殿出来就一直绷着脸,不清楚的还以为女儿得了什么绝症呢。”
皇帝立即变了脸,连着呸了好几声。
他喝了口茶,伸手指着额前一根白发:“父皇担心你都白了头,你竟还这般没心没肺。”
顾慈忍不住凑近去看。
呦,还真是根白头发。
她放下茶杯,走到近前,声音里含着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不过既然父皇说是因为我白的,那我就将它拔了罢。”
她说着话,手已经伸了上去,趁皇帝不注意,一把扯下那根白发。
“哎呦喂!”皇帝忍不住吹胡子瞪眼:“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前几日李东海说替朕拔了,朕可都没同意。”
一旁的李东海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叹了口气,话音一转:“也不知朕的宝贝女儿以后会便宜哪家小子。”
顾慈心思一动,玩笑道:“那父皇可能让女儿自己挑心仪之人?”
无关门第,不论出身。
皇帝大手一挥,乐呵呵道:“朕的女儿,自然是要嫁给心仪之人,幸福美满过一生。”
顾慈脸上笑更盛了些,试探道:“那父皇是答应了?”
皇帝笑着点头,随即意识到什么,又深深皱起了眉。他问:“慈儿不会真有心仪之人了罢?”
顾慈脸上的笑一顿,赶紧道:“怎么会,我就是随口一说。”
不待皇帝深想,凉亭外面便传来一声娇笑。
顾念带着荣桃枝跨上楼梯,走了进来。
她朝着皇帝福了福身,道:“给父皇/皇上请安。”
皇帝略微颔首,脸上的笑缓缓收了回去,“进宫来看你母妃?”
顾念点头,又转过头看向顾慈,似笑非笑:“妹妹是不是开玩笑,你我心中都清楚。就怕是鸡飞蛋打,到头一场空。”
顾慈顿时皱眉,她站起身,语气不善:“要说什么就说清楚,别不阴不阳的,我可听不出来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难道非得我说出来,你才快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瞬间又吵了起来。
宫人们皆垂手低头,寒蝉若禁,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旁皇帝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他深深皱眉:“好了宜寿,你妹妹有病在身,你让着她一点。慈儿,今日出来时间够长了,跟朕回养心殿罢,还有事要交代你。”
两人停下来,顾念退到了一旁,“儿臣恭送父皇。”
皇帝率先走出凉亭,顾慈跟在后面,正要走出去,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她看过去,顾念轻轻伏在她耳边:“就是不知那位荣公子姿容如何,否则本公主不介意多一个裙下之臣的。”
声音极尽轻浮,显然丝毫未将荣嘉放在眼中。
顾慈猛地回过头,瞳孔紧缩,紧紧咬着下唇,“你敢动他试试。”
“有何不敢?难道你还能吃了我不成?”顾念勾起唇角,眼中满满的势在必得。
顾慈深吸一口气,凌厉的眼风扫过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会、杀、了、你。”【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