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对圣上而言，我们魏国公府还很有用。”朱行易笑得平淡，说话时眸子里却凝结着阴森冷意，“他再宠幸宸贵妃，于帝王之术上也不能坐视安国公府一家独大。别忘了，安国公不仅有贵妃，还出了一个燕王妃。圣上就算不防着安国公，也要防着燕王爷。而我们，就是他牵制掣肘燕王府和安国公府的那颗棋子。”
听到这一席话，朱非石眸光微动。
如今昭庆帝看着对褚栖月百般信任，但褚栖月毕竟是燕王，天家之中兄弟阋墙的事情还少吗？现在昭庆帝为了铲除郑宦余孽，所以用得着燕王，但要说昭庆帝内心深处对燕王没有一点防范，他是不信的。
“燕王锋芒毕露，手握权力愈来愈大，看似谁都惹不起，但这不会长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到底，燕王手里的权力都是圣上给的。又有话云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历朝各代的皇帝，都没有永远的宠臣。孩儿可以断定，用不了太久，或许就是郑宦余孽被彻底铲除时，燕王失势的日子就快到了。”
剩下的话不用儿子说，朱非石心里也明白。
昭庆帝想从燕王手上收回权力，就要扶植别的宠臣先和燕王分庭抗礼。沈太傅本就重权在握，圣上不会让沈太傅的官威更上一层楼。到时候，没有谁比他魏国公更适合成为下一个宠臣。
“因此，孩儿斗胆认为，圣上此时不会动我们
朱家。”
朱非石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么年轻，于朝政之事就如此老辣，倒是难得。若不是你之前不珍重，在莳花馆里被逮了个正着，你此刻定还好端端地待在翰林院里，我们朱家眼下又何至于如此被动。”
说到最后，朱非石忍不住露出几分怨气。
翰林院的官员本身难有实权，但那地方被视为朝中要员的镀金台。只有被圣上看重的进士才能进翰林院，日后从翰林院调到别处的无一不是官运亨通。
朱行易脸色一沉，他知道父亲在遗憾什么，他自己又何尝不遗憾，不恨？
可事情已经发生，再悔恨也无用。
“父亲，孩儿让您失望了。”
说着他就跪下，要给朱非石磕头请罪。朱非石见他这样，再有什么怒气也撒不出来了，只是叹息一声道，“算了，人各有命。你如今也只是被罢官，以后想让你重回朝廷，不是没有机会。”
朱非石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朱家已经是最争气的了。虽然朱行易这一辈中还有两个族中子弟在朝廷当官，但都是无足轻重的小官，将来朱家要成气候，还得看他儿子。
想及此，他心中的气顺了很多。
“对了，你在莳花馆养的那个妓子，现在和她已经断了吧？”朱非石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独子，忽然又记起这桩事，皱着眉头问。
闻言，朱行易身形一顿。
“还没断？”朱非石的眉
头皱得更紧，怒道，“胡闹！”
“父亲——”
朱行易深知自己骨子里有多凉薄，他少年老成，算计人心，唯独对一个楚月颜，有些不愿这样。楚月颜于他而言，是甜美多汁的果实。他把她从树上摘了下来，藏在了袖子里。
唯独她，是他晦暗人生中不一样的温存。
人活这一辈子，总要有一点可供遐想的温存。
所以，莳花馆里的妓子被发卖时，他给了一个商人银子，让对方买下了楚月颜，把她送至他在瑜钱坊购置的一处小院居住。那小院自然比不上魏国公府，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服侍的下人不多，也足够楚月颜差使。
朱非石可以不去计较独子逛勾栏的事，但却不能坐视他继续养着那妓子。
“我给你一周时间，你把那个狐媚子给我打发了。你本来就是因为出入风月之地才被罢官，如今又执迷不悟，要是你养妓子做外室的名声传出去了，那些言官就会拿这个当攻击你的靶子。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朱行易只能垂下眼眸，应了一声是，心里却盘算着，还是得想办法把楚月颜弄到别的地方去，避过他父亲的耳目。
两人都没有发现，书房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龙雀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
听到这对父子说他们和西凉人暗自勾结却没有留下证据时，他冷冽一笑。如果这都不能留下证据，那他这个被派来时刻监视
他们的暗卫就太没用了。
他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他们早就入了燕王殿下的局。等到殿下收网时，不知他们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
一大早，清烟苑里忽然吵闹了起来。顾红秩刚掀开闺房的帘子，就看到两个半大的少年郎领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奶娃娃正在闹腾。“两位舅舅，这是小姨的院子，我们大清早的过来扰人清净，不好吧？”
玄瑾白嫩的小脸此刻皱巴巴的，显然是有些过意不去。握着他手的顾崇简却是嘻嘻哈哈，“这有什么不好的，小姐姐才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她还乐意我们过来找她玩呢。”
闻言，玄瑾半信半疑，又看向顾崇朴，“大舅舅，小舅舅说的是真的吗？”
顾崇朴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煞有介事地微笑道，“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瑾儿啊，你小姨她最喜欢你了。待会儿啊，你就和你小姨说，是你想——”
他话还没说完，顾崇简就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朝前望去，就看到顾红秩正双手抱胸，挑眉望着他们。
两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登时连站姿都规矩了不少，尤其是顾崇简，自从上次顾红秩教育了他一番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太傻太天真太不懂事了，白让家中的姐姐为他操心，一点都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们来找我有何事？”顾红秩一看他们这心虚的模样，就知道这俩孽障肯
定是又琢磨出了什么鬼点子。
兄弟俩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顾崇朴咳嗽一声，更加心虚地开口道，“小姐姐，我们带着瑾儿来看看你。”顾崇简立刻跟着点头，满脸堆笑，好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笑得像个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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