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幸微微一动,随即却又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他那一刻神情中的细微之处,却已然暴露了什么。褚栖月的嘴角勾起,对杜轻愁道,“看来莳花馆里就有潘公子舍不得的人。”
杜轻愁望向潘幸,待要再问,可潘幸却是蓦然睁大了双目,随即像是站不稳似的摔倒在地。杜轻愁面色大变,亲自上前查看他的情况,端坐在高堂之上的褚栖月却是面不改色。
褚栖月早就知道,潘幸来不及再受一场刑就会死去。早在潘幸被捕入狱时,燕王府的郎中就诊断出潘幸中了一种从西凉传来的慢性剧毒,这种毒的特点是可以定期吃药控制,但如若超过七日不吃药,就会病发而亡。因这种毒十分罕见,故而解毒的方子很难寻到,但比解毒方子更难寻到的是解药中一味名为“无名草”的草木,这种草木只生在西凉的荒地之中,极难寻觅。
从潘幸入狱到今日,刚好是七天。
褚栖月的燕王府中能人无数,但要在七日之内去西凉找到解毒的药材,他手下确实没人能做到。所以从一开始,潘幸就死定了,若是别人提前知晓了这些,或许会想着既然此人早晚要死,那又何必看守得那么严,白费功夫而已。但褚栖月就是这样的性子,他要让潘幸活到不能活了再死。
“殿下——”杜轻愁见潘幸一番痛苦挣扎后就咽了气,望向褚栖月,想要说什么,褚栖
月却对他摆手道,“找个席子把他裹上,带到验尸房。”
杜轻愁让身边衙役去做,褚栖月又看着他道,“杜大人,莳花馆被押走的那些人,都放了吧。”
闻言,杜轻愁脸上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诧异,迟疑了一会儿道,“可是圣上那边——”
褚栖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就是圣上的意思。”
杜轻愁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都止住。他恭敬地对着褚栖月拱手一拜,随即就带领大理寺的一众官员领命而去。等到他们的脚步声变得微不可察时,褚栖月轻唤一声,“鸣鸿。”
堂外立刻就现出一道人影。
穿着一身玄衣的精瘦男子快步上前,半跪在褚栖月脚下。褚栖月的衣袖中滑出一枚半月形的玉佩,在快要落地时被鸣鸿抬手接住。褚栖月垂下眼眸望着他道,“这玉佩还有另一半,也是半月形,玉质中蕴着一抹血红,犹如泉眼。”
鸣鸿双手捧着那半块玉佩,沉默地听着。
褚栖月嘴角仍然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目光却无比冷冽。
“这两块玉佩都曾经是江家的珍藏,被江妃带入宫中,传给了哀陵太子。当年哀陵太子死在前往守陵的路上,太子妃甄氏亦被赐死,但她所生的一对姐弟却流落在外。后来朝廷找到了一个死去的男婴和一具溺水的女尸,但那只是郑宦余孽使出的障眼法罢了。哀陵太子真正的子女仍然活在世上,在
我们不知道的角落苟延残喘。郑宦余孽费尽心思保护他们,怎可能只是单纯地为了保住旧主的后人。于他们而言,这一对子女只是他们东山再起的筹码,他们是在利用褚氏的血脉完成自己的私欲。所以,就算付出再多代价,也一定要粉碎他们的阴谋。”
“想要粉碎他们的阴谋,就要找到那对姐弟。姐姐丹阳郡主褚晚霜如今应有一十七岁,她的弟弟褚希元今年也有七岁了。本王给你的玉佩的另一半,不是在姐姐手上,就是在弟弟那里。圣上得到线报,丹阳郡主很可能就藏在莳花馆的妓子之中,因此才下令释放莳花馆众人。若是丹阳郡主真的隐匿在妓子中,那被释放后一定会有所异动。本王命你暗中调查那些妓子,若是能找到丹阳郡主,就能顺藤摸瓜查出余孽一脉,继而找到褚希元。”
“此案事关重大,本王府中暗卫的杀字部都任你调动。为了查案若有必要你可以先斩后奏,只切记一点,万不可以打草惊蛇。”
鸣鸿低下头,只说了两个字:“遵命。”
八月二十。
安国公府的门前停了两辆华贵的马车,另有年少俊逸的锦衣郎君骑马到门房前,还没下马,安国公府的钱管事就已经恭敬迎上。“沈公子大驾,在下有失远迎望公子恕罪。”
锦衣郎君意气风发地一笑,翻身下马落在地上,对钱管事挑眉道,“明明是我不好,前来拜会
却没有提前递上名帖,惊扰了贵府,却还要你们出来迎,是我该请你们恕罪才对。”
钱管事一边赔笑说折煞小的了,一边将目光投向沈公子身后的那两辆马车,就知道这回登门拜访的不只是沈公子,还有沈府的女眷,只是不知来的是年轻一辈的小姐,还是赵夫人。
沈公子看出了钱管事脸上的探究之意,笑着说,“圣上已颁了赐婚的圣旨,待来年开春之后,燕王殿下就要和顾三小姐成婚,到时贵府就要另出一位王妃,这是何等尊荣。母亲听说圣旨颁下之后,就一直想来贵府拜会恭贺这天大喜事,但因中秋刚过家里有很多事要打点,故而才等到今日才来。又因母亲怕提前递上名帖,本是一番好意却劳驾贵府让诸位挨累,费心迎接事项,才只在此时悄声上门。有失礼数,还望谅解。”
钱管事听到赵夫人亲自来了,暗暗身后跟着的小厮一个眼色,对方就已经起身去府里知会顾红娣了。待沈公子说完,钱管事又连忙道不敢不敢,欢迎欢迎,着人去开正门,好让赵夫人的两辆马车进府。
话说内宅里,顾红秩原本正端坐在窗前看书,忽见细儿匆匆跑来拉起她道,“沈府的夫人、公子还有小姐都来了,眼下大小姐正陪客呢,姑娘快收拾一下赶紧过去吧。”
顾红秩合起手中那本《孙子兵法》,沉默着任由细儿把她按到梳妆台坐下,往她头
上戴那些凤钗珠宝。细儿一边给她戴,一边嘟囔道,“可不能在沈家的人面前丢了公府小姐的派头,何况我们三姑娘马上就要做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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