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的女眷们也朝来人望去，只见那是一个穿着紫色蛟袍的男子，远远看去面如冠玉，体态修长挺拔，犹如潘安再世。只是，他声音里带着笑，脸上却是冰冷的。他遥遥望了昭庆帝一眼，没有下跪，只是平缓地说：
“皇兄，臣弟说李英池是郑宦余孽自有依据。至于谋反一事，臣弟也不会胡说。”
昭庆帝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几人，忽而一笑，“让燕弟来做事，朕总是放心的。这件事，你继续查。”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是顿住。朱皇后咬紧牙关，魏国公的脸色已不是铁青，而是黑如锅底，就连一直没动过声色的沈太傅都抬起头，用晦杂不清的眼神看着直立在殿上的褚栖月。
“把他们拖下去。”
昭庆帝重新坐回到帝位上，端起酒盏小饮了一口。此刻，他和那个望着宸贵妃抚琴时一脸荡漾的男人又变得很不一样，但却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杀伐果断，谈笑风生间就能砍人头，诛人九族，这才是帝王。
宫中禁卫走进殿中把李英池拉了起来，而黄正侍最后竟是磕头磕得晕死了过去，却没人理会他们。昭庆帝放下酒盏，言笑晏晏，“让诸位看了一场笑话，只望不要影响大家赏月的兴致。”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没人还有心赏月了，但圣上这么说，又没有人不附和。而昭庆帝也若无其事地让宫中乐师继续奏乐，又挥手让
人给燕王赐座，也坐在他身边。
“你之前因要查案而没有赴宴，此时既然来了，那就坐下来和朕一起喝几杯酒。”昭庆帝对褚栖月举杯，和颜悦色道，“今个儿毕竟是中秋佳节，说起来咱们兄弟有多久没坐在一起喝过酒了？”
褚栖月笑了笑，“确实有两三年没这样过了。”
“今日你来，甚好，甚好。”昭庆帝和他碰杯，随即将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朱皇后立刻又给昭庆帝杯里倒满了酒，又要亲手给褚栖月倒，却被褚栖月笑着推拒，“皇嫂给臣弟倒酒，没有这样的理。”
朱皇后也在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兴许是在她眼中，褚栖月此刻的笑容太碍眼，她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就用关切的口吻道，“我听圣上说，永嘉姑姑已经在给燕弟选妃了，燕弟可有心仪的女子？”
她料定褚栖月之前没有说出人选来请昭庆帝赐婚，现在他也不会说出来，要不是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心悦之人，要么是他喜欢的女子身份身份特殊，他心知肚明昭庆帝不会答应——
但下一刻她就怔住，因为褚栖月竟是轻笑着开口，“多谢皇嫂关心，臣弟确实已有心悦的女子。”
这下就连昭庆帝也对他侧目，兴致勃勃道，“哦，你喜欢的是谁家的女儿？”就连坐在下首的众臣都将目光投在褚栖月身上，但见他云淡风轻地说，“臣弟喜欢安国公府的三
小姐，非她不娶。”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时间仿若都随着他这句话出口而凝固了。
朱皇后只觉自己心脏骤停，宸贵妃也是颦起秀眉，偏偏顾红秩这时正跟在两名宫女身后从侧殿走出，弯着腰正要悄声归座，却见众人都用见鬼一样的目光望向她，倒叫她动作一顿，心里霎时紧张起来。她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刚才她在侧殿时如春已经打探清楚，等到李侍郎和黄正侍都被拖下去了，乐师继续奏乐后才让她出来。她原是想趁着宫宴进行没人注意到她时回去，却没成想现在成了大殿的焦点。
最要命的是，就连昭庆帝都缓缓看向她。昭庆帝身旁还坐着一人，但因离得太远，她又是匆匆一眼并未看清，只道那人穿着深紫蛟袍，肯定是哪位亲王殿下。
她屈膝跪下。
“你就是顾家三小姐？”昭庆帝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而奏乐声早在他开口时便已戛然而止，只剩龙威回荡。顾红秩的额头触在冰冷的地砖上，她恪守礼数道，“民女顾红秩拜见圣上。”
昭庆帝低声念了遍她的名字，随即看着宸贵妃道，“是哪两个字？”
宸贵妃起身作答，“秉圣上，小妹的红和臣妾是同一个红字。家父望她能熟记女德典范，莫要胸无点墨，因此秩字取的是一套书为一秩的意思。”
“散帙坐凝尘，吹气幽兰并。”昭庆帝含笑道，“帙亦可作秩，想必顾爱卿给
三娘取名时，也是参考了这句名词。朕甚爱此词，时常想着书香和兰花香混在一起，又是何等的清芳呢？三娘，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燕弟喜欢的女子长什么样。”
昭庆帝的话音落下，顾红秩只觉有人在她脑袋里放了一窜鞭炮，还是最能响的那种。不然她怎么觉得自己是聋了，竟然听到了燕弟和喜欢这几个字？
她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能被昭庆帝成为燕弟的只有一人。
虽然她此刻心乱如麻，但皇命不可违。待她抬起头来正大光明望向坐在昭庆帝身旁的男子时，她脑袋里的轰鸣声更响了。那个疑似是燕王殿下，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正对她微微笑着。
她该不是没睡醒，此刻还躺在观音寺后院的床上吧？不然怎么能发此大梦？这简直是噩梦！于是，她使劲拧了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睁大眼睛。
但她的眼睛睁得越大，她就越觉得这是一场梦。
“好相貌。”昭庆帝看了她一会儿，忽而赞道，“果然是贵妃的妹妹，出落的这般标致，真当得起那句词，也只有这般女子才碰的上燕弟的人品。朕看燕弟和三娘颇为般配，这门亲甚好。”
顾红秩把眼睛睁得更大，就见那蛟袍男子站起来，竟是在昭庆帝面前双膝跪下。
“臣弟想借着今日宫宴这个高兴日子，请皇兄赐婚。”
男子这一开口，顾红秩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因为她认出了对方
的声音。
这不是，这不是那个劳什子公公？
果然是梦里什么都有，就连公公都变成了燕王爷。再这样下去，连真阎王都要现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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