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调查速度极快。
那些个娼家们,是自发组织去犒军的,军士们守住了北京城,她们的老鸨觉得可以按照惯例,去犒劳一下大军。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陋习,但是却相当的普遍,历时弥久。
比如北宋末年的时候,南宋蓟王韩世忠和梁红玉的相识,就是在这种场合。
同样,这也是一些娼家们从良的手段之一,不是谁都想要一直流落风尘,这些军将们,刚刚获得了皇帝的封赏。
他们虽然不够斯文,但是足够的可靠,对于娼家而言,可靠这两个字,远比斯文更加重要。
商女不知亡国恨,这一句,到底说的是商女不知道亡国之耻,还是说的听曲的家伙不知道亡国之耻呢?
从这种普遍存在的c畸形的慰军方式来看,这些商女,是知道亡国之后的境遇的。
皇帝的突然到来,打断了这一切。
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是因为它们见不得光,更经不起辩经,石亨被打了,就是结果。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的。”卢忠将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了桌上,包括了老鸨c娼家们和裨将的证词,整件事并不复杂,之所以显得离奇,只是朱祁钰不知道而已。
下情上达,何其难?
朱祁钰的胳膊伸的很直,端着一把手铳,闭着一只眼,瞄准了十步之外的靶子。
手铳里没有火药,朱祁钰只是在练习持枪,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的胳膊变得酸痛起来,他才慢慢的放下了手铳。
这种训练才是常态,大明的火铳手们,一个月大约能打三十发的实弹,这已经是极高的训练量了。
朱祁钰活动了下胳膊,直到不再酸痛之后,才拿起了卢忠端着的笔录,事实清楚,条理清晰,几方印证之后,所有人都说的是实话。
“这事就北镇抚司知道就好,别让都察院的御史们知道了,否则又要嚼舌头根儿了。”朱祁钰端起了一把长铳,开始了端枪训练。
端枪的时候,枪管上挂半块砖,一次一刻钟。
朱祁钰屏气凝神,聚精会神的对着二十步外的草人靶瞄准。
他忽然开口问道:“那裨将是奸细吗?”
卢忠叹了口气说道:“臣还在查,索然不敢说一定,但应当是。”
“臣原本以为是石亨的托词,但是臣查了他的家眷往来,尤其是最近几年,大手大脚的花钱,结交往来无数。”
石亨除了管不住自己以外,其思维是极其敏锐的,否则早就死于边方了,尤其是有人背刺的情况下。
“认真查补,查出结果再禀报吧。”
“臣告退。”卢忠俯首准备离开,但是朱祁钰却开口说道:“你留下,我们来试试。”
王恭厂的火药产量有多大?
日产两吨,四千斤。
所以郕王府要点火药,那可以敞开了供应,朱祁钰总觉得需要做点什么,自己仿佛是错过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有点心烦气躁,但是有不知道这股燥气到底有何而来,自然打打手铳就清楚了。
“砰砰砰。”
枪声不断的响起,朱祁钰和卢忠都是十发十中,但是朱祁钰略胜一筹,比卢忠多命中了一次靶心的红点。
他看着浓眉大眼的卢忠,笑着摇了摇头:“玩一玩,没必要让着朕,你百发百中的事,整个锦衣卫都在传了。”
朱祁钰十分敏锐的感觉到了卢忠在让自己。
就像是在以前的教师体育运动会上,他们这些普通老师,总是跑不赢校长一样。
“那倒不是,臣最后一枪就是没打中而已。”卢忠十分老实的说道:“不是臣手滑了,是这铅子飘忽不定,正中靶心,本来就看手感。”
“并非臣故意要输给陛下的,陛下这枪法着实了得,十发十中,七中靶心,已经很厉害了。”卢忠诚心诚意的说道。
陛下忙于朝政之事,还如此训练,在他看来,这就是圣君了。
卢忠家中,世代为锦衣卫的千户,自朱棣之后,大明皇帝枪法都是有目共睹的,在宣德年间,他还小的时候,就看到过先帝朱瞻基在校场上,和校尉比拼枪法。
陛下这枪法日益精进了。
朱祁钰摇头笑着说道:“朕一天这么多火药喂下去,任谁都能打的准了。”
他忽然灵光一闪的说道:“卢忠,你刚才说什么?”
“臣说陛下十发七中,相当厉害了。”卢忠毕恭毕敬的说道,大家都喜欢听
好听话,皇帝也是人,更不例外。
朱祁钰摇头说道:“上一句。”
“铅子飘忽不定,能中靶已经实属不易了。”卢忠有点莫名其妙的说道。
这句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实话啊,铅子出膛,全靠老天爷赏脸了。
朱祁钰一拍手说道:“着呀!”
他颇为兴奋的说道:“朕记得大明的军器监在各边军都有工匠作坊,对吧。”
“有了!”
卢忠眨了眨眼,什么有了?杭贵妃,还是汪皇后?这么大的喜事,没听说啊。
陛下要是多几个子嗣就好了,朝臣们就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了,陛下后继有人,大家也方便披肝沥胆,否则歪心思就会多起来。
朱祁钰立刻回到了书房,开始奋笔疾书,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心头那股烦躁由何而来。
他深知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能够改造出燧发手铳,那已经是大幸运了,再往下,他虽然知道枪械的发展脉络,但是怎么落地,他还是有点挠头的。
现在有了。
石亨觉得军事大比武,不能作为入京师讲武堂的门票,因为那样更加不公平。
但是这不代表大比武,不是个好主意。
他列定了三个项目,设立了冠亚季军的高额奖励。
诸军则以九镇为区别,每镇每个项目可派出三队进京角逐。
单个项目获得冠军,奖励纹银五万两,冠军旗一张,可带回所在藩镇之地,悬挂一年。
这份奖励并非个人,而是奖励该镇,五万两看似不多,但是至少可以该镇的好吃好喝好几个月了。
尤其是这冠军旗,是荣耀的象征,几乎等同于龙旗大纛直接飘扬在他们的一镇之地上。
这是一种荣誉,军队往往会有一种“斗牛别劲儿”的风气,这要看到别家的冠军旗迎风招展,自己城头上,啥也没有也就罢了。
要是插着一个亚军旗,那能服气吗?
必然不能。
这军事大比武和改良军械,有什么关系吗?
有。
朱祁钰的意思非常明确,可自行改造手铳c火铳c大将军炮c子母炮等器械,自行携带装备进京校场。
他一个脑袋可能改良不了军械,但是大明工匠千千万,这么多脑袋,集体改造,还改不出好物来?
当初在西便门处,看城池守备的时候,他就和于谦讨论过火器的改良。
现在终于有了个好法子。
朱祁钰完善了自己的想法,让卢忠带着火速送到了塞外的于谦手中,顺便给了石亨一份,让他参谋参谋。
石亨的回复很快,只是他觉得打固定靶标没意思。
不如从西山煤田上把那群瓦剌俘虏,放到围场里,以瓦剌的首级为准,这样才有效果。
石亨在这些方面总是非常的有想法,他的主意,真的很不错。
当然这种做法被朱祁钰拒绝了。
俘虏的瓦剌人可是京师三大厂,煤炭出产的主要劳动力啊,怎么能白白浪费呢?
于谦拿到了朱祁钰的书信已经是两天后了,他拆开之后,看着朱祁钰的奇思妙想,愣了很久。
陛下对军械极为重视,集思广益,发动大明九镇边军的工匠,去一起集思广益。
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陛下之前所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果然是没错的。
于谦并没有马上写回书,陛下的这个主意很好,但是缺少了很多细节,需要于谦去补充。
而且这种事,不是一拍脑子就能做的,至少今年是做不得了。
他收起了书信,带着五六个亲从,走进了村落里,他现在还有重要的是要做,那就是赈济百姓。
大风大雨之后,又是兵祸,紧接着就是大雪纷纷,这叫瓦寨的村里,人丁稀落,个个面黄肌瘦,勉强活着,他们瞪着麻木的眼神,看着于谦的到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啊。”于谦看着这群百姓们的脚底板上的草鞋,感慨良多。
亲从拿着一个锣鼓,一边敲一边说道:“来来来,放粮了!”
一队队的独轮车停在了村寨的广场上,稻c麦c黍c菘的袋子,挨个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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