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离开的脚步有些匆忙,月季花前的身影似乎有所察觉地转过身来。
隔着树丛红花，连姝露出一抹浅笑，遥遥朝季归卿颔首，对方也回以微笑。
连姝缓步往那处走，去的却不是季归卿所在的方向，而是另一边平常少有人来往的角落。
这与另一处姹紫嫣红的百花不同，种着些高大的树，枝繁叶茂，常有虫垂下来，故几乎没有人愿意路过。
而连姝步履从容，走得不快，没多会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拢在袖中的手指捏紧，脚步一停，转身时行了个大礼。
“连姝多谢季大人昨日相救。”
季归卿手疾眼快地扶住女子瘦削的肩，隔着一层极薄的桃粉鲛纱，雪白肌肤的冰凉温度传到他掌心。
“婕妤不必如此，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他将人扶起站稳，掌心却依然有些贪恋这微凉熨帖。
然待看清楚女子一双泫然欲泣的水眸和颈上的青红痕迹时，他眸色微深，松开了手。
“事情已经过去了，还请婕妤不要再感伤。”他嗓音温柔，蕴含着丝丝缕缕的关切。
连姝点头，眼中却有几分挥之不去的郁色。
“我明白，只是方才见到武姐……”她话一顿，很快眨了眨眼，柔唇弯起，“没什么，一时多言，还望季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话这么说，可她笑中的勉强一眼便能看出来，再配上那双无精打采垂下去的眸子，更显几分故作坚强的惹人怜爱。
连
姝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的笑就真切了几分。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季大人屡次相救。连姝无以为报，但凡大人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尽情来寻连姝。”
连姝心知季归卿最喜无辜单纯的女子，他认为这般女子逗弄起来又有趣、又好骗，摧毁起来也更有快意。
故她用尽力气，才装着一双眼盈盈看着他，眸中水雾流转，要掉不掉，看起来纯美极了。
季归卿窒了一口气，才忍住低声细语哄着面前女子的冲动。
然一双带着笑和可怜的水眸在眼前晃啊晃，泪珠子盈盈欲坠，犹如清晨花瓣上垂着的露珠般。
他没能控制住，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抬手，用指尖拭去了那快要溢出的水珠子。
“季大人……”
连姝一怔，往后退了一步，情不自禁地咬着红唇，神色是被吓到的慌乱。
季归卿心中懊恼闪过，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温润模样，拱手道：“臣失礼了。”
嘴上这般说，他一双长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连姝的眼，见到女子脸上慌乱、急促、不知所措汇在一起时，心中隐秘的心思又冒出了些头。
“季，季大人……”
连姝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水眸看他一眼又飞快垂下。
“我该回去了。”
她最后撂下这句话便忙乱地迈着步子往外小跑。
佳人身影飘动，青丝擦过他的鼻尖，带起一阵缱绻香气。
季归卿被这柔韧的发所引，转头望着她
的背影。
他立在原处，良久，忽而露出抹松快的笑，垂眼看着自己微润的指尖。
片刻后，他启唇，将其轻轻含进了口中。
……
连姝小跑了几步，就从容不迫地慢走起来。
她从袖中取出帕子，轻擦去摇摇欲坠的泪珠，纤长的睫毛微垂，掩去眸中闪烁的寒光。
“主子回来了。”
一回去，青禾就迎了上来，语气中带着讨好。
连姝笑了笑。
“去备水，我要净面。”
昨日的事，她并不怪青禾。
有错的是设计她的人，和青禾半点关系也没有。
她往里走，路过殿门口，笼中的青雀鸟忽然叽叽喳喳地开口，哼出了一段有些悠长又清新的调子。
连姝从未听过这种曲调。
她脚步一转，刚要过去，忽听姬沧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你这鸟儿倒有些意思。”
连姝赶紧进去，不再管那仍在哼调的青雀鸟。
小全子等人候在外殿，连姝往里走，就见着斜靠在软榻上的姬沧。
他换了身雪白衣裳，最外面是一层细纱，质地和连姝的上襦有几分相似。
他坐姿不羁，衣袍也散落铺开，一片衣角刚好触到了地。乍一看，像是副美人卧榻图。
连姝看见他这副不常见的模样，脑海中瞬时想到武应嫣刚刚说的话，一时之间心情竟有几分复杂。
因此她忘了行礼，只有些怔愣地道了句：
“陛下怎么来了？”
姬沧凤眸微眯，朝她伸出了手。
纤长如玉的手指，放在一起是极好看的
，然连姝却轻轻拍了拍他掌心，脚步一转往旁边去。
青禾端来水盆布巾，连姝用了点药皂，将方才红了几次眼圈的脸给洗干净，顿觉整个人也轻松了几分。
她对着镜子用布巾轻轻擦掉下颚的水珠，又理了理被带湿的鬓发，才往姬沧那去。
“陛下怎么来了？”
连姝主动坐到他旁边，自觉地靠进他怀中，仰头问。
淡淡香气袭上鼻尖，姬沧抬手摩挲滑嫩的脸颊，漫不经心地问：
“今日怎么没送药来？”
往日她都是这时候让绿禾去清宸宫送药，而今日却没吩咐。
“是药三分毒，陛下早就已经好了，不用再喝了。”连姝被他的手指划得有些痒意，偏头去躲，“再说就算送了陛下不是也不喝吗？”
从好几日前，她怎么送过去的，清宸宫就会怎么送回来。
说完，连姝吃痛地嘤咛一声，捉住他的手指，控诉地看向他。
做什么掐她脸！
对上这目光，姬沧却没有半点心虚，反手又有些用力地揉搓她的小手。
“你不煮，就想随便糊弄我喝？”
连姝一怔，心上猛然涌出许多思绪。
他尝出来之后那些是绿禾煮的药，所以才原封不动地送回来的？
她还以为是……
“那我现在去给陛下煮药？”连姝问，一时又忘了面前人的伤可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姬沧不置可否地挑眉。
半晌后，连姝端着蓝花瓷蛊过来，姬沧正执着本她平日看的诗经在翻。
连姝把药放下
，看向他的眼中充斥着几分好奇：
这药黑乎乎的只有苦味，他是怎么尝出来是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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