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姝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当下敛着神情向他行了一礼，“谢公公提点。”
只是心中却有余惊，既为刚才看到的，也为李如三番两次的示好。
按理说宦官与朝臣分庭抗礼、水火不容，她是丞相之女，李如不为难她已算好了，却还处处提点她，不知究竟存的是何心思。
见连姝迅速调整好自己，气态自若，不像另一边的秀女们一般大叫出声，李如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半侧着身避过她的礼。
小太监们架着轿撵而来，绿禾和青禾被刚才那幕吓到了，此刻都凝着眉，扶连姝小心地登上去。
连姝捏捏两人的手，朝她们宽慰一笑，待轿撵被平稳地抬起，她开始思忖一会要见的人。
说来，她和这位暴君倒有两个小渊源。
彼时她十三岁，被家人宠在深闺，好不容易出一次门，梳着双髻坐在车里，应邀赴往南平王妃办的赏花宴，临下马车的一瞬间，却有一阵剧烈疼痛袭来。
再睁眼，就听说为世子选妃的赏花宴上，有人看见世子手持利剑，一下刺进了南平王的心窝。
血溅四处，沾污了许多位贵女的裙摆。
这也是诸贵女现在不愿参加选秀的一大原因。
其二则是……
连姝不自觉捏紧袖口，深深吸了口气。
记忆中那日天光黯淡，如絮的大雪纷飞，她苦苦哀求后得来了接父亲棺椁回家的机会。
厚重高耸的宫门口，热泪与凉
雪消融，风雪迷眼的踉跄间，那位传言中才屠尽玉州城的帝王扶住了她的肩。
……
“连贵人，清宸殿到了。”
思绪被打断，连姝眉梢带着点恍然，长长的羽睫落下，掩住了眸中悲怆。
天气炎热，小太监们不敢让陛下久等，都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漫长的宫道便在恍惚间就走到了头。
站在恢宏华贵的宫殿前，连姝理了理方才坐乱的裙摆，双手交覆在小腹前，下颚微抬。
趁着其余秀女还未入宫，她必须要尽可能的先给陛下留下好印象。
她几次勾起红唇，脸上换着不同的笑，最终还是收敛了表情，觉得这样更符合一个女子面对素未谋面的‘夫君’的反应。
调整好状态，她缓慢而坚定地踏过门槛，眸中闪着莫测幽深的光。
血海深仇，连姝将从此刻尽数还之。
……
只连姝一人进了清宸殿，其余人未得传召，皆在外等候。
殿中珠帘束起，四角各站了个黄衫绿裙的宫婢，执着一把小扇，轻扇架子上摆的冰盆。
是以连姝一进来，就觉得阵阵沁凉传遍四肢百骸。
她垂着首，微微抬眸望向坐在长案前的男子，声音柔软，“臣妾见过陛下。”
朱笔落在纸上的声音一顿，年轻的帝王一手支着脸，懒散地掀起眼皮。
因连姝是站着的，离得又近，他抬眼时便刚好撞见少女匆匆敛下的眉眼。
凤目微眯，姬沧睨着少女
冷白如瓷的脸。
“抬起头来。”
这道声音比记忆里的更加清润，语调平淡，还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
略微迟疑，连姝压住心中的紧张，一双眸子湛湛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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